要想自由，先要学会克制欲望

今天是俄国作家、思想家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1828.9.9 — 1910.11.20）的诞辰。

本文选自托尔斯泰的《生活之路》，是他没有见证出版、却集合了他一生思想精华的哲学著作。我们仍能从中感受到他博爱、宽容、自律的强大精神力量，以及对生活、信仰以及灵魂的精妙思考。

▲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Лев Николаевич Толстой，1828.9.9 — 1910.11.20）

01

为了好好度过一生，必须明白，生活是什么以及在这一生之中应当和不应当做什么。历代贤哲都曾教给人们这些道理，在所有民族中都有人教导如何过善的生活。这些哲人的教导在根本上都归结为一种。这种适合所有人的唯一教导就是，人的生活是什么和应当怎样度过一生，而这也就是真正的信仰。

02

如果生活在你看来不是一种巨大的、凭空得到的喜悦，这只是因为你的理性犯了目的性错误。

03

人们觉得，他们的生活是在时间中度过的——在过去，在未来。但这只是一种感觉。人真正的生活并不是在时间中度过的，而是始终存在于一个非时间的点上，过去与未来在这个点上相交会，我们错误地把它称为现在时。在这个现在时的非时间的点上，也只有在这个点上，人才是自由的。

因此，人真正的生活是存在于现在之中，也只存在于现在之中。

04

时间是没有的，有的只是瞬间。而我们的全部生活就在于此，在这瞬间之中。因此，在这绝无仅有的瞬间之中，我们应当全力以赴。

05

我们生而具有记忆过去和设想未来的能力，只是为了按照这两方面的想象，正确地决定现在的行为方式，而绝不是为了惋惜过去和准备未来。

06

你要想自由，就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07

一个印度哲人说：“在你、在我、在所有的生命中存在着同一的生命灵魂，而你却对我生气，不爱我。要记住，我与你是同一的。不论你是谁，你与我都是同一的。”

08

有人说，遵行上帝的法则很难。这不是真的。生活的法则不要求我们别的，除了爱周围的人。

而爱并不难，只有喜悦。

09

“我很苦恼，寂寞，孤独。”然而是谁让你离开所有的人，把自己禁闭在孤独寂寞而又毫无意义的“我”的牢狱中的呢？

10

如果你怀疑自己的信仰，那么这已不是信仰。信仰，只有在你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你所信奉的或许是不正确的——时才是信仰。

11

“爱人如己”不是说你必须尽力去爱他人。不能强迫自己去爱他人。“爱他人”是说你必须不再先爱你自己。而只要你不再先爱自己，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去爱他人，像爱自己一样。

12

尽管并不是思想启迪我们应当爱他人——思想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思想的重要性在于，它给我们指出是什么在阻挠着爱。正是思想的努力遏制着阻挠爱的力量，这种思想的努力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更必要、更珍贵。

13

人的肉体需要食粮，没有食粮便会痛苦，同样，人的灵魂需要爱，没有爱也会痛苦。

14

不要认为，一种信仰之符合真理，乃因为它早已存在。相反，是人活得越长久，真正的生活法则才在他们心目中变得越来越明确。如果这样认为——我们如今应该相信我们的祖祖辈辈所相信过的，这就如同认为，等你长大了，你穿上孩提时的衣服就正合身了。

15

如果一个人懂得了自己的使命，但是不能舍弃自我，那么这就好比一个人只拿了里屋门的钥匙，而没有外屋门的。

16

人们常常认为，只有他们能够用手触摸到的东西才是存在的。其实恰恰相反，现时存在的只有那无法看到、无法听到、无法触摸到的，我们称之为“自我”的自己的灵魂。

17

我们生活的所有改善——铁路、电报、形形色色的机器，都有利于人们的结合，因此也有利于走近天国。但令人忧伤的是，人们被这些改善设施所迷恋，他们想，他们只要建造大量的各种各样的机器，就会使他们接近天国。这种谬误就如同一个人不停地在一块土地上耕耘，但却不撒一粒种子一样。为了让所有这些机器发挥作用，应当使所有人完善自己的灵魂，在心中培养爱的情感。没有爱，则那些电话、电报、飞行器，都不会使人们相结合，相反，却会使人们分隔得越来越远。

18

在一件事上不加节制，会削弱我们在其他事上的节制能力。无节制的习惯——这就是一座房子下面的暗河。这样的房子是不免要倒塌的。

19

正如人不能自己举起自己一样，他也不能自己抬高自己的名声。

20

假如人失去了思想的能力，他就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生活。而假如他不理解为什么生活，他也就无法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因此，对于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能够好好地思想更可贵的了。

21

对于真正的知识来说，危害最大的就是使用含糊不清的概念和字眼。而这正是那些冒牌学者所做的事，他们杜撰出种种词语，把本不明确的概念用这些无中生有的含糊词语表达出来。

22

靠肉体的努力无法逃避罪孽、邪恶和迷信。要做到这一点只有靠思想的努力。只有靠思想使自己学会自我牺牲，学会谦逊和诚实。人只有在思想上追求忘我、谦逊和诚实，在与罪孽、邪恶和迷信的斗争中，他才会充满力量。

23

当我们看到一个人类的生命刚刚诞生或死亡时，不管他是属于哪一个阶级的，我们那时都会受到同样的感动，这说明，人人平等的意识是与生俱来的。

24

近来许多人都在谈论，人类在物质生产上取得成就的原因之一就是劳动的分工。我们总是提劳动分工，但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在我们的社会中，不是劳动被划分了，而是人被分成了许多部分，被割裂成许多小块的碎片。在工厂里，一个人只做产品的某一小部分，这样，人所保留的这一小部分智力，就不足以去制造一个完整的别针或一个完整的钉子，而把精力都耗费在制作别针头或钉子帽上。不错，在一天之内制造大量别针是好的，人们都希望如此，但如果我们一旦看见，我们是用什么样的砂粉去清洗它们时，我们就会想到，这是得不偿失的。得不偿失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清洗这些产品耗掉的是人类灵魂的砂粉。

25

今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生活是恶劣的，人们一边谴责我们的生活制度，一边照他们的想法去做肯定会改善生活的事。但是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改善，而是变得越来越坏。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人们为改善生活去做那些最繁杂、最沉重的事，但却不去做那些最简单、最容易的事：即并没有克制自己不去参与那些让我们的生活变坏的事。

26

我们可以有三条路通向智慧：第一，是经验之路——这是最艰苦的一条路；第二是模仿之路——这是最容易的一条路，第三，是思想之路——这是最高尚的一条路。

27

这个世界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一个经受考验、向另一个更好的永恒世界过渡的场所，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地方，是永恒的世界之一，它美好、快乐，我们不仅能够，而且应该尽最大的努力，为了与我们同在的和在我们之后仍将生活于其中的人，把它改造得更加美好，更加快乐。

文字 | 选自《生活之路》，[俄] 列夫·托尔斯泰 著，王志耕 译，商务印书馆，2020-02

图片 | 选自画师Étienne Francey、Mark Edwards、Kit Boyd、Max Miechowski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