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矮小症女孩决定跳进人生的旷野

“我明白我的生命是一张巨大的白纸，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达摩流浪者》

你如何定义自己？46岁的陈晨留着水母头，嘴唇上的口红在熬夜直播后变得有点斑驳，她坐在椅子上晃着脚，想了想说：“一个普通人吧，叛逆点的。” 

前段时间，由重庆市九龙坡区融媒体中心拍摄的《顶破矮小症的天花板，我要让生命更茁壮》在网络上走红，陈晨的故事也开始被外人所知。12岁时，因脑垂体分泌的生长激素不足，陈晨的身高被定格在1米36。幼时学业受阻、长大工作碰壁、走在路上也会有来自陌生人的好奇和打量。

身高带来的困境不断挑战她，但陈晨却有一颗不想屈服于命运的心。过去40多年，她以优异的成绩一路读到研究生毕业，后来出国去大型游乐园做特型演员，回国后又选择自主创业，创办工作室、开花店、开公司，活成了斜杠青年。

陈晨说，她从来不给自己的人生设限，就像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写的那样，“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如果因为身高做什么都要被质疑，那就意味着什么都可以做，陈晨就这样带着她不服输的心，跳进了人生的旷野。

01

困境：就命运而言 休论公道

陈晨是被养父母带大的，她并不介意和别人谈起这个。

“我出生后不久就遇到了现在的养父母，然后6岁时他们生下了我的弟弟，而且并没有因为我不是亲生的而区别对待，甚至因为身体原因，可能放在我身上注意力比弟弟更多。”说起家人，陈晨抬起头，笑得很坚定，“我有一个正常家庭完整的爱。”

如果没有矮小症，陈晨或许会像那个年代大多数普通女孩子一样，好好学习，然后过上按部就班的平凡日子。

但命运注定要陈晨乘风破浪。幼时的陈晨，时间似乎在她身上流逝地格外缓慢，7岁时和1岁的弟弟出街，因为身高差不多，被认作是龙凤胎，再后来，3岁弟弟的个子已经超过了陈晨。意识到不对劲的父母带陈晨去了医院，才发现，原来是矮小症。

一开始，父母还很担心陈晨受欺负。

“后来就不担心了，因为我都‘打回去了’！”说起这个，陈晨眼睛都亮了，开心地比了比拳头，不服输的性子在她幼时就已经初见端倪。

因为身高问题，陈晨没少被嘲笑，有孩子故意不跟她玩，孤立她，还有孩子围着她，叫她“豆芽角角”。换做腼腆一点的女孩子，可能已经哭着回家了，但陈晨选择了另一种解决方式，“打回去”！力气拼不过，就比灵活，小小的陈晨身上有股“狠”劲，对上谁都不怕。有家长找上门，她也不认错，有理有据地说是对方先欺负人的。后来，就没什么孩子敢当着陈晨的面嘲笑了。

再大一点，陈晨该上小学了，但老师因为身高的原因始终很犹豫。看起来那么小的孩子，都没讲台高，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我们自己负责。”陈晨父亲带着陈晨在学校立了保证，为她争取了和同龄孩子一样的学习机会。父母告诉陈晨，身高没办法改变，但命运是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改变的。

陈晨听进去了，于是她读得比谁都刻苦。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陈晨一路苦读，换回了房间里一摞摞的奖状和证书。

毕业后，按照所学的专业，陈晨希望可以回到老家涪陵当一名司法方面的从业者，却被委婉告知形象不符。“也理解吧，毕竟别人来咨询法律问题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还没工作台高，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工作人员，谁会信服呢。”陈晨接受了这个结果，却第一次对人生泛起了迷茫，努力后人生真的能改变吗？

陈晨躺在床上不愿出门，她感觉自己被这个身体困住了。

02

涅槃：一边崩溃 一边重拾勇气的人生

这段时间被陈晨称为人生的至暗时刻。

小时候因为成绩好邻里乡亲，包括陈晨自己，似乎都潜意识地忽略了身高的缺陷，她是家乡那一片最有出息的人。而现在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陈晨，似乎一下子被戳破了那个美好的幻境，迎来了现实的当头一棒。

“真的找不到，连饭店的服务员我都去问了，别人都因为身高原因，拒绝了我。”为了生活，陈晨帮着父母养殖，偶尔还会做小手工出去卖，看川剧团的《钟馗捉鬼》是她唯一的消遣。

剧目里，钟馗因为长相缺陷而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却依然惩恶扬善、不畏强权。陈晨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喜欢钟馗的才华和气节，也因为他的遭遇有一丝的共鸣。

看着同班同学毕业后在自己的领域里大放异彩，而自己还在寻找生活的出路，巨大的落差包围了陈晨。终于在一天中午，陈晨撕下了满墙的奖状，将证书拿出，一把火烧光了过往的荣誉。

火势发展得很快，烟雾弥漫里，陈晨晕了过去。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焦急的父母，和半屋子的狼藉。

对于陈晨的这次任性，父母并没有多加责怪，他们更担心的是，女儿醒了之后似乎不会说话了。

20多天的时间里，陈晨始终一言不发。

改变发生在一次偶遇。那天陈晨去乡场上赶集，遇到了一个两个膝盖被穿孔的残疾人，仅仅是看着都会让人感觉到痛。“这样的人，会怨恨生活吗？”带着好奇，陈晨看向了这个人，出乎她的意料，残疾人笑得很灿烂，身体上的疼痛和命运的不公并没有在她脸上展现出来，大家看到的，是她对生活的热情和美好的向往。

陈晨被触动了，她想，“起码我的四肢是健全的，已经很幸运了。”

这天之后，那个不服输的小女孩似乎又回来了。陈晨说，那天之后，她就默默在心里发誓，从此不给人生设限了，什么工作她只要能干就去尝试，人生总不可能条条大道都堵死。

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旅行中，命运为陈晨打开了一扇属于她的窗户。娇小的身材被游乐园星探发现，邀请她出国担任特型演员。

刚开始，陈晨并不敢相信，当演员，还是出国当演员，怎么看都像是个骗局。直到一年半后，所有的手续都办理齐全，陈晨才开始相信，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要被改变了。

“也不怕了，他敢聘请我我就敢去！”于是，这个不怕输又风风火火的小女孩开始了从美国到日本20多年的打拼。

史努比、小黄人、花仙子……陈晨扮演了一个又一个角色，也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和生活的无限可能。

03

重生：生命久如暗室 不妨碍我明写春诗

2015年，已过而立的陈晨不愿再漂泊，决定回国创业。

花艺、演艺、创意气球……陈晨在国外工作期间，利用休息时间学了不少艺，打定主意后半生要为自己的兴趣而活。

从摆摊开始，充气、打结、左拧、右弯……在陈晨的手中，一个普通的气球能变化成各种形态，一朵花、一个小动物，甚至是商城大型的造型美陈。在小朋友眼里，陈晨像一个无所不能的魔术师。渐渐地，小摊变成了工作室，演艺事业变成了文化传媒公司，就连喜欢的花艺，也发展成了有自己想法的花店。

读书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陈晨回来了。

她开始了对自己人生无穷的探索，吹萨克斯，外出表演，做直播，还拾起了儿时的兴趣——川剧。幼时就被爷爷抱着，看着戏台子心生憧憬的陈晨，逮着机会就偷偷溜进后台拜师学艺，甚至还会经典的“川剧变脸” ，如今，事业小成，人生顺途的她又有了机会涂抹上油彩。

从困境中走出的陈晨，没有满于现状，不断“折腾”新的人生的同时，还帮助着，同曾经的她一样，被困在雨中的人。在国外时，因为能力有限，一碗面，几块钱，微不足道确是她满满的心意；回国后，有了更大能力的陈晨开始投身于公益。

不论是掀开自己伤疤的特殊群体公益演讲，还是将自己工作所得捐献一部分的公益项目，陈晨都积极参与。她说，不管多少，都是一份心意。在陈晨的朋友胡宗颜看来，陈晨热情、乐观、坚韧且自立，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不仅养活了自己，也让别人充满能量，“每次看到她，我就觉得，生活中这点困难，怕什么呢？”

在如今的陈晨身上，已经看不到那个曾经在人生道路无比迷茫的小女孩的影子了，现在的她，坚定且充实，在不被定义的人生里，在公益的道路上，不断结识着新的伙伴，也用自己的光，不断照耀着迷路的人。

“人生真的能被改变吗？”

46岁的陈晨终于可以回答自己当年的问题：“能，如果你别放弃。”

人生就像旷野，充满了冒险与未知，却也潜藏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陈晨跳了进去，活成任何她想成为的样子。

华龙网 唐雨/文  罗杰、受访者/图  林楠/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