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间失格》看太宰治内在的精神力量
张童星,
西安外国语大学 陕西西安 710100
摘要:太宰治的作品多着重于剖析人性,偏执于对死亡的书写,其代表作《人间失格》更是凭借灰暗的笔调和惨烈的心理独白登上了日本懦弱美学的高峰。虽然《人间失格》的先行研究中,大多学者着眼于研究太宰治对死亡的执迷并为之贴上懦弱,胆小,敏感等标签,但从其作品中却可窥得零星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人间失格》表面上通过大庭叶藏多次自杀与沉溺烟酒的经历呈现出阴暗颓废的气息,实际上作品背后却隐含了对生的向往和表达了对世界的求爱。本文通过分析太宰治本人以及《人间失格》的主人公大庭叶藏的心理与内在精神,挖掘出其沉沦和颓废的厌世观背后的精神力量。
关键词:太宰治;人间失格;精神力量
太宰治1909年6月19日出生于日本青森县的仕绅之家,本名津岛修治,于1933年开始以太宰治为笔名发表作品,15年的写作生涯中完成了30多部作品,其中《人间失格》是生涯中的最后一部作品,太宰治被推崇为日本战后文学臻至巅峰的大师级作家。他短短39年的岁月辉煌无比,但是他的意识形态非常消极,一生中自杀过五次,第五次身亡,结束了灿烂的一生。《人间失格》是太宰治的人生绝笔,他在1948年写完这部具有半自传性质的小说,同年与崇拜他的女读者跳水自杀离世。太宰治用自己的部分人生经历创造了大庭叶藏这个“边缘人”的形象,对自身懦弱性格的进行无情解剖,通过叶藏表达了他对人类庸俗贪婪、相互算计、奸诈冷酷、伪善残酷等卑劣品质的恐惧和厌恶。
一、太宰治的自我揭发
叶藏与太宰治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等同。叶藏的人物形象符合作者表达思想感情的需要,他敏感、抑郁、寂寞和懦弱,但在本质上是一个单纯善良、正直天真的人物形象,他所见的卑劣人性和荒谬世事是太宰治从自己和旁人身上发现的共性,这是太宰治向内自发的忏悔,也是向外深沉却无力的责问。
叶藏出生富豪之家,相貌英俊,头脑聪明,性格却十分忧郁,他一直都是个极为敏感的孩子。叶藏观察世界的视角不同于常人,世人的圈子里会有很多他无法理解的口是心非。但同时他也是家里和学校最讨巧的角色,他总会做一些滑稽的事情来逗人开心,但这一切只是他的表演,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另类的表演。他用这种表演的方式来异化自己,选择把真实的自我与世界分裂开,沉溺在至纯脆弱的精神世界,在尝试融入社会又不断失望的窘境中挣扎,经历痛苦的折磨,他只好选择以女人、酒精、药物和自杀为出口,踏上了自我泯灭的道路,最终成为一个在山区别墅里被佣人嫌弃的疯老头。
二、沉沦的作品主题
由于特殊的家庭关系,再加上自己体弱多病的原因,叶藏形成了敏感脆弱的性格。童年时期叶藏并没有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相反过早地体会到了大家族等级制度带来的残酷。叶藏在冷酷的家庭环境中扮演成愚蠢的孩子来逗笑别人,规避家庭环境给自己带来的精神上的痛苦。由于对家庭依赖的失败,他想通过逃离来反抗。叶藏成为了一个放荡不孝的儿子,这种孩子式放荡的反抗不仅是想要摆脱家庭环境,同时他也想要反抗荒诞的外部世界。这种反抗意味着对旧道德的反抗,但是这种反抗却不足以撼动旧道德和旧秩序的铜墙铁壁,使得这种反抗看上去无力而颓废。
主人公叶藏的自杀实际上反映着作者对现实生活中的绝望与生的破灭,以其自身精神信仰的缺失。相比药、酒精而言,也许自杀更加有反抗力。而太宰治这种自杀式反抗的原因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和自身家庭背景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太宰治出生在地主家庭,但从高中时代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便产生自卑,内疚和负罪感。1929年,太宰治通过《地主一代》刻画了地主阶级的种种恶行,虽然想反抗地主阶级,但是在自己是地主阶级这一现实面前,这种反抗却也得苍白无力。太宰治认为欺诈、残害、虚伪、讨好、愤怒都是罪,而罚便是死亡。死亡是可以终结以上这些罪恶的手段。同年十二月,太宰治尝试了第一次自杀,自杀式的反抗鲜明地暴露出了自己痛苦的挣扎与对自身罪恶感的反抗。
三、对精神力量的隐形追逐
除了死亡,道化也是另一个在太宰治的作品中多次出现的主题。太宰治内心极端敏感,对世间和人都有不可名状的恐惧,为了能生活下去,“道化”成为他营生的手段,或者称之为是“不安的克服与超越”。太宰治笔下的道化可以理解为一种掩饰,是人与世界隔离的一道屏障,道化之外是他想展现出来的虚假一面,道化之内是自己内在的真实。随着太宰治的精神愈加消极和颓废,后期作品中出现的道化变得更加无奈与绝望,甚至荒谬。《人间失格》中,大庭叶藏幼年出于对人类的恐惧而企图依靠“道化”活下去,他夏天在浴衣外面套上鲜红的毛衣,在家里跳印第安舞蹈供大家观赏,作文课尽写滑稽的故事以逗老师与同学大笑等等,他每日科插打诨,配上天真的外表,让大家以为他仅仅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可是在这些道化背后隐藏的那颗阴郁的心苦苦折磨他。
幼年时候的大庭叶藏就表现出心思细腻敏感的一面,他似乎有与生俱来的罪意识,并常常为此苦恼,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对人世间的丑恶表现出极度的敏感与不解。叶藏认为他们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本应倍受罪意识的煎熬,却能不思自杀免于疯狂,并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当然,这种生活方式与海德格尔所言的沉沦不谋而合,所以,他们沉沦,回避死亡。但是大庭叶藏在他们的沉沦之外,他清醒地看到世界的丑恶与真相,所以他痛苦、孤独、绝望。
四、生死意义的探寻
太宰治作品从初期始就显露出对生死的探寻,经历中期积极向上的文风后,晚期写作的焦点又回到关注人性的阴暗面上,并以此重新思考生与死的本真意义。他将一生中对生死的探讨,以及对生存的真实本质的理解融于作品中,太宰治本人及《人间失格》都将死亡与存在的问题具体化,显示了生命中无可避免的死亡与“存在”的关系。他为探寻人的生存意义而绞尽脑汁,他体悟到死亡是生命的归宿,也明白唯有死亡才能摆脱现实的困扰而达到极乐之地。
太宰治多次自杀并非想要欣然前往净土世界,他身上的矛盾点在于死亡之于他而言的多重意义。首先,在大庭叶藏身上呈现出来的苦闷,忧愁,郁结,愤懑都是由于个体与世界发生联系后产生的反应,这种冷漠与阴郁的情感背后是太宰治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对时代的把握。其次,大庭叶藏身上的癫狂一方面是源于现实的排挤和打压,另一方面是自我意识与现实发生矛盾后迸发出来的与世界的一种对抗。当他的精神到达承受的极限,他所表现出来的癫狂的直接行为就是自虐。也就是说,死亡一方面是他用以反叛的手段,另一方面又是他的自虐行为的直接后果。诚然,《人间失格》最后通过酒馆老板娘的回忆,说:“我们所认识的阿叶,又诚实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话,不,即使是喝酒……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呐。”这段话是整篇小说最为温暖的一处,也是太宰治那哀婉阴郁的笔调里闪现的唯一的充满了希望的光辉。如果是道化是大庭叶藏对世界“最后的求爱”,那么,这段话就是太宰治对世人的最后的乞求。不管大庭叶藏短暂的一生如何地荒谬凄惨,但是他内心里最本质的特性并没有消亡,于世上许多随波逐流的人而言,叶藏是他们不能理解的异类,所以他们厌恶他,或者说,他们甚至害怕他,因为叶藏的存在反衬了他们这些“正常”的人是如何地不堪如何地伪善地活着。可以说,《人间失格》的结尾是太宰治最后的求爱的独白,也是他对这个世间的告别。
结语:
太宰治的自杀是一种反抗,是他对战后日本道德败坏沦丧的一种对抗姿态。这种对抗姿态有着太宰治式的特殊性,这种反抗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并非如三岛由纪夫切腹那样严肃庄重而又明显带有力量感的反抗,太宰治钟情于殉情,所以在大众理解里,他的死都是带着“游戏的态度”。然而,这种“示弱”的反抗却成就了太宰治的懦弱美学,并成为属于他的独特的生命体验。太宰治以“示弱”的方式呈现了他的生存状态,但是,在精神层面上,他始终以强大的精神力量旁观世间的一切丑恶与伪善,所以,他的“示弱”是为了嘲讽世间“正常秩序”的强大,在他骨子里刻着无法摧毁的贵族精神与叛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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