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论伟大
“我所谓的伟大不是走红运的政治家或是立战功的军人的伟大;这种人显赫一时,与其说是他们本身的特质倒不如说沾了他们地位的光,一旦事过境迁,他们的伟大也就黯然失色了。人们常常发现一位离了职的首相当年只不过是个大言不惭的演说家;一个解甲归田的将军无非是个平淡乏味的市井英雄。”(001页,第一章)
——毛姆论艺术家
“在我看来,艺术中最令人感兴趣的就是艺术家的个性;如果艺术家赋有独特的性格,尽管他有一千个缺点,我也可以原谅。”
“一个艺术家——画家也好,诗人也好,音乐家也好,用他的崇高的或者美丽的作品把世界装点起来,满足了人们的审美意识,但这也同人类的性本能不无相似的地方,都有其粗野狂暴的一面。在把作品奉献给世人的同时,艺术家也把他个人的伟大才能呈现到你眼前。探索一个艺术家的秘密颇有些阅读侦探小说的迷人劲儿。这个奥秘同大自然极其相似,其妙处就在于无法找到答案。”(002,第一章)
——毛姆论艺术
“老实讲,把艺术看作只有名工巧匠才能完全理解的艺术技巧,其实是一种荒谬的误解。艺术是什么?艺术是感情的表露,艺术使用的是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语言。”(003,第一章)
——毛姆论伟大人物的传奇性元素
“制造神话是人类的天性。对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他们生活中有什么令人感到诧异或者迷惑不解的事件,人们就会如饥似渴地抓住不放,编造出种种神话,而且深信不疑,近乎狂热。这可以说是浪漫主义对平凡暗淡的生活的一种抗议。传奇中的一些小故事成为英雄通向不朽境界的最可靠的护照。”(005,第一章)
——毛姆讽刺当代宗教的虚伪
“当代的教士在研究人们称之为《圣经》诠释这门学问中都学会了遮掩粉饰的惊人本领…”(006,第一章)
——毛姆端正写作的态度
“…作者应该从写作的乐趣中,从郁积在他心头的思想的发泄中取得写书的报酬;对于其他一切都不应该介意,作品成功或失败,受到称誉或是诋毁,他都应该淡然处之。”(011,第二章)
——毛姆论年轻人与老年人的斗争
“年轻的一代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吵吵嚷嚷,早已经不再叩击门扉了。他们已经闯进房子里来,坐到我们的宝座上,空中早已充满了他们喧闹的喊叫声。老一代的人有的也模仿年轻人的滑稽动作,努力叫自己相信他们的日子还没有过去;这些人同那些最活跃的年轻人比赛喉咙,但是他们发出的呐喊听起来却那么空洞,他们有如一些可怜的浪荡女人,虽然年华已过,却仍然希望靠涂脂抹粉,靠轻狂浮荡来恢复青春的幻影。聪明一点儿的则摆出一副端庄文雅的姿态。他们的莞尔一笑中流露着一种宽容的讥诮。他们记起了自己当初也曾经把一代高踞宝座的人践踏在脚下,也正是这样大喊大叫、傲慢不逊;他们预见到这些高举火把的勇士们有朝一日同样也要让位于他人。” (011-012,第二章)
“当尼尼微城(亚述首都)昌盛一时、名震遐迩的时候,新福音书已经老旧了。”(012,第二章)
——毛姆对比安逸和刺激两种生活模式
“这种生活模式(封妻荫子)给人以安详亲切之感。它使人想到一条平静的小河,蜿蜒流过绿茸茸的牧场,与郁郁的树荫交相掩映,直到最后泻入烟波浩渺的大海中。但是大海却总是那么平静,总是沉默无言、声色不动,你会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一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这种安详宁静的快乐好像有一种叫我惊惧不安的东西。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变迁——变迁和无法预见的刺激,我是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满布的海滩的。”(035,第七章)
——思特里克兰德离家出走的目的,令人无比诧异的回答
“你是说你不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才离开你妻子?”
“当然不是。”
“你敢发誓?”
“我发誓。”
“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她的?”
“我要画画儿。”(068-069,第十二章)
——毛姆讽刺愚蠢的信仰
“只有诗人同圣徒才能相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073,第十三章)
——毛姆讽刺以越轨为自豪的人的虚伪
“但是我总觉得事事要邀获别人批准,或许是文明人类最根深蒂固的一种天性。一个标新立异的女人一旦冒犯了礼规,招致了唇枪舌剑的物议,再没有谁会像她那样飞快地跑去寻找尊严体面的庇护了。”
“那些告诉我他们毫不在乎别人对他们的看法的人,我是绝不相信的。这只不过是一种无知的虚张声势。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相信别人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微疵小瑕,因此更不怕别人对这些小过失加以谴责了。”(079,第十四章)
——毛姆借思特里克兰德之口继续讽刺康德(对比随性而至中他那篇辛辣的讥讽康德的评论)
“有一句格言你显然并不相信:凡人立身行事,务使每一行为堪为万人楷模。”
“我从来没听说过,但这是胡说八道。”
“你不知道,这是康德说的。”
“随便是谁说的,反正是胡说八道。”(080,第十四章)
——毛姆反思良心作为后天的一种心理建设的无奈和滑稽
“我把良心看作是一个人心灵中的卫兵,社会为要存在下去制订出的一套礼规全靠它来监督执行。良心是我们每人心头的岗哨,它在那里值勤站岗,监视着我们别做出违法的事情来。它是安插在自我的中心堡垒中的暗探。因为人们过于看重别人对他的意见,过于害怕舆论对他的指责,结果自己把敌人引进大门里来;于是它就在那里监视着,高度警觉地卫护着它主人的利益,一个人只要有半分离开大溜儿的想法,就马上受到它严厉苛责。它逼迫着每一个人把社会利益置于个人之上。它是把个人拘系于整体的一条牢固的链条。
“人们说服自己,相信某种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甘心为它效劳,结果沦为这个主子的奴隶。他把他高举到荣誉的宝座上。最后,正如同宫廷里的弄臣赞颂皇帝按在他肩头的御杖一样,他也为自己有着敏感的良心而异常骄傲。”(081,第十四章)
——毛姆嘲笑那些一边鄙夷男性,一边依附于男性的妇女
“麦克安德鲁太太(思特里克兰德的大姨子)和大多数女性的见解相同,认为男人们都是一些没有心肝的畜类,总想丢开倾心爱着他们的女人,但是一旦他们真的做出这种事来,更多的过错是在女人这一方面。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086,第十五章)
——毛姆嘲笑某种所谓宽宏的女人的虚伪
“女人们总是喜欢在她们所爱的人临终前表现得宽宏大量,她们的这种偏好叫我实在难以忍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们不愿意男人寿命太长,就是怕把演出这幕好戏的机会拖得太晚。”(088,第十五章)
——毛姆否认人性一元论
“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089,第十五章)
——毛姆反对类似“以德报怨”的伪善的说法
“有人说灾难不幸可以使人性高贵,这句话并不对;叫人做出高尚行动的有时候反而是幸福得意,灾难不幸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使人们变得心胸狭小、报复心更强。”(096,第十七章)
——从第十八章开始,戴尔克.施特略夫这个独特的人物开始从出现到逐渐变得丰满。这个可怜又可敬,可笑又可气的荷兰画家就是毛姆否定人性一元论的最好的范例。他资质平庸,却有超凡的艺术鉴赏力。他以德报怨,却没有获得人们的尊重和同情,反而招致更多的欺侮和嘲笑。
——施特略夫对美的定义,因毛姆正面描写他的鉴赏力,因此也可以看做是毛姆的定义
“为什么你认为美——世界上最高贵的财富——会同沙滩上的石头一样,一个漫不经心的过路人随随便便地就能够捡起来?美是一种美妙、奇异的东西,艺术家只有通过灵魂的痛苦折磨才能从宇宙的混沌中塑造出来。在美被创造出以后,它也不是为了叫每个人都能认出来的。要想认识它,一个人必须重复艺术家经历过的一番冒险。”(109,第十九章)
——(132-133页上,两段关于施特略夫与妻子的美好平静的家庭的描写,从中可以读出真挚的爱情,但以后可以得知这个爱情是来自施特略夫单方面的。虽然日后这个家庭遭受的巨变让这两段描写充满讽刺铺垫的意味,但就目前来说,这两段仍旧美好。)
——施特略夫对于爱情与自尊心的关系的一句妙语
“我觉得,在爱情的事上如果考虑起自尊心来,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实际上你还是最爱自己。”(167,第二十九章)
——毛姆对“日久生情”的充分怀疑,屌丝照顾女神一辈子也得不到女神的真心
“…男人的爱抚和生活的安适在女人身上引起的自然反应。大多数女人都把这种反应当做爱情了。这是一种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产生的被动的感情,正像藤蔓可以攀附在随便哪株树上一样。因为这种感情可以叫一个女孩子嫁给任何一个需要她的男人,相信日久天长便会对这个人产生爱情,所以世俗的见解便断定了它的力量。但是说到底,这种感情是什么呢?它只不过是对有保障的生活的满足,对拥有家资的骄傲,对有人需要自己的沾沾自喜,和对建立起自己家庭的洋洋得意而已;女人禀性善良、喜爱虚荣,因此便认为这种感情极富于精神价值。但是在冲动的热情前面,这种感情是毫无防卫能力的。”(171-172,第三十章)
——毛姆论爱情
“在爱这种感情中主要成分是温柔…爱情中需要有一种软弱无力的感觉,要有体贴爱护的要求,有帮助别人、取悦别人的热情——如果不是无私,起码是巧妙地遮掩起来的自私;爱情包含着某种程度的腼腆怯懦。”(174,第三十章)
“爱情要占据一个人莫大的精力,它要一个人离开自己的生活专门做一个爱人。即使头脑最清晰的人,从道理上他可能知道,在实际中却不会承认爱情有一天会走到尽头。爱情赋予他明知是虚幻的事物以实质形体,他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爱它却远远超过了喜爱真实。”
“它使一个人比原来的自我更丰富了一些,同时又使他比原来的自我更狭小了一些。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成了追求某一个他不了解的目的的一件事物、一个工具。爱情从来免不了多愁善感…”(175,第三十章)
——毛姆客观看待男人单恋的悲剧
“女人对一个仍然爱着她、可是她已经不再爱的男人可以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残忍;她对他不只不仁慈,而且根本不能容忍,她成了一团毫无理智的怒火。”(177,第三十一章)
——施特略夫悲观的生活论,毛姆并不苟同
“世界是无情的、残酷的。我们生到人世间没有人知道为了什么,我们死后没有人知道到何处去。我们必须自甘卑屈。我们必须看到冷清寂寥的美妙。在生活中我们一定不要出风头、露头角,惹起命运对我们注目。让我们去寻求那些淳朴、敦厚的人的爱情吧。他们的愚昧远比我们的知识更为可贵。让我们保持着沉默,满足于自己小小的天地,像他们一样平易温顺吧。这就是生活的智慧。”(206,第三十八章)
——毛姆抨击对美这个修饰的滥用
“人们动不动就谈美,实际上对这个词并不理解;这个词已经使用得太滥,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因为成千上万的琐屑事物都分享了‘美’的称号,这个词已经被剥夺掉它的崇高含义了。一件衣服,一只狗,一篇布道词,什么东西人们都用‘美’来形容,当他们面对面地遇到真正的美时,反而认不出它来了。他们用以遮饰自己毫无价值的思想的虚假夸大使他们的感受力变得迟钝不堪。”(215,第三十九章)
——毛姆怨妇般的俏皮发泄的一个例子,毛姆对思特里克兰德
“你看到前面那堵墙了吗?”我问,向前面指了一下。
“看到了。”
“要是你还有这种眼力,我想你也就会看到我并不欢迎你。”(220,第四十章)
——毛姆对于作者通常钟情于反面人物的塑造的精彩的解释
“作家对那些吸引着他的怪异的性格本能地感到兴趣,尽管他的道德观不以为然,对此却无能为力;知道习惯已成自然,他的感觉变得迟钝以后,这种本能常常使他非常狼狈。他喜欢观察这种多少使他感到惊异的邪恶的人性,自认这种观察是满足艺术的要求;但是他的真挚却迫使他承认:他对于某些恶棍的性格如果刻画得完美而又合乎逻辑,对于创作者是具有一种魅惑的力量的,尽管从法律和秩序的角度看,他决不该对恶棍有任何欣赏的态度。”
“说不定作家在创作恶棍时实际上是在满足他内心深处的一种天性,因为在文明社会中,风俗礼仪迫使这种天性隐匿到潜意识的最隐秘的底层下;给予他虚构的人物以血肉之躯,也就是使他那一部分无法表露的自我有了生命。他得到的满足是一种自由解放的快感。”
“作家更关心的是了解人性,而不是判断人性。”(223,第四十一章)
——思特里克兰德眼中女人对男人的牺牲的厌恶
“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但是永远不能原谅他对她做出的牺牲。”(226,第四十一章)
——性别歧视倾向严重的思特里克兰德的一番关于男女爱情观不同的说辞
“因为女人除了谈情说爱不会干别的,所以她们把爱情看得非常重要,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她们还想说服我们,叫我们也相信人的全部生活就是爱情。实际上爱情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爱情是一种疾病。”(229,第四十一章)
“要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你,除非连你的灵魂也叫她占有了,她是不会感到满足的。因为女人是软弱的,所以她们具有非常强烈的统治欲,不把你完全控制在手就不甘心。女人的心胸狭窄,对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抽象东西非常反感。她们满脑子想的都是物质的东西,所以对于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灵魂在宇宙的最遥远的地方遨游,女人却想把它禁锢在家庭收支的账簿里。”(229-230,第四十一章)
——(231页上的大段落,与之前毛姆用心描写的施特略夫夫妻的幸福家庭成为鲜明的对比。“一切都是空虚的,没有意义的。”这是毛姆受思特里克兰德的无情言论的影响后产生的悲观看法,因为他目睹了施特略夫的家庭的破裂,以及妻子的死亡,但同时也发现社会,乃至当下悲痛欲绝的施特略夫本人所受到的冲击都十分有限,对施特略夫而言,这种有限是来自时间方面的。)
——毛姆对思特里克兰德的态度的重大转变,从鄙夷到崇敬。
“…一瞬间我好像还是看到一个受折磨的、炽热的灵魂正在追逐某种远非血肉之躯所能想象的伟大的东西。我瞥见的是对某种无法描述的事物的热烈追求。我凝视着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衣服褴褛,生着一个大鼻子和炯炯发光的眼睛,火红的胡须,蓬乱的头发。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外壳,我真正看到的是一个脱离了躯体的灵魂。”(223,第四十一章)
——毛姆论孤独的终极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
“因此我们只能孤独地行走,尽管身体互相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既不了解别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我们好像住在异国的人,对于这个国家的语言懂得非常少,虽然我们有各种美妙的、深奥的事情要说,却只能局限于会话手册上那几句陈腐、平庸的话。”(238,第四十二章)
——毛姆最后一次与思特里克兰德对话时为他进行的剖析。
“我觉得你很像一个终生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寻找一座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神庙。我不知道你寻求的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涅槃。你自己知道吗?也许你寻找的是真理同自由,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你认为或许能在爱情中获得解脱。我想,你的疲倦的灵魂可能期望在女人的怀抱里求得休憩,当你在那里没能找到的时候,你就开始恨她了。你对她一点也不怜悯,因为你对自己就不怜悯。你把她杀死是因为惧怕,因为你还为你刚刚逃脱的危险而索索发抖呢。”(240,第四十二章)
——毛姆在分析思特里克兰德的性格的如是说
“或许一个人如果想体会到生活中的浪漫情调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演员;而要想跳出自身之外,则必须能够对自己的行动抱着一种既超然物外又沉浸于其中的兴趣。”(244,第四十三章)
——毛姆对于现实中男人的爱情态度的精彩定论
“小说之所以不真实正在这里。一般说来,爱情在男人身上只不过是一个插曲,是日常生活中许多事务中的一件事,但是小说却把爱情夸大了,给予它一个违反生活真实性的重要的地位。”
“尽管也有少数男人把爱情当作世界上的头等大事,但这些人常常是一些索然寡味的人;即使对爱情感到无限兴趣的女人,对这类男子也不太看得起。女人会被这样的男人吸引,会被他们奉承得心花怒放,但是心里却免不了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些人是一种可怜的生物。”
“男人们即使在恋爱的短暂期间,也不停地干一些别的事分散自己的心思:赖以维持生计的事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沉湎于体育活动;他们还可能对艺术感到兴趣。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把自己的不同活动分别安排在不同的间隔里,在进行一种活动时,可以暂时把另一种完全排除。他们有本领专心致志进行当时正在从事的活动;如果一种活动受到另一种侵犯,他们会非常恼火,作为坠入情网的人来说,男人同女人的区别是:女人能够整天整夜地谈恋爱,而男人却只能有时有晌地干这种事。”(246-247,第四十三章 )
——(248页上大段落是毛姆给予思特里克兰德的正面肯定,他承认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他住在巴黎,比住在底比斯沙漠里的隐士生活还要孤独。”)
——思特里克兰德与他唯一喜爱的画家的相似处(布鲁盖尔颇有漫画火鸟中一个故事的人物的感觉)
“在布鲁盖尔的眼睛里,人们的形象似乎是怪诞的,他对人们这种怪诞的样子非常气愤;生活不过是一片混乱,充满了各种可笑的、龌龊的事情,它只能给人们提供笑料,但是他笑的时候却禁不住满心哀伤。…他想用一种手段努力表达只适合于另一种方式表达的感情,思特里克兰德之所以对他同情,说不定正是朦胧中意识到这一点。也许这两个人都在努力用绘画表现出更适合于通过文学表达的思想。”(251,第四十四章)
——故事进入南太平洋后,毛姆开始展现他的写景的功力
“天空仍然呈现出黎明时分的苍白,环礁湖上笼罩着死一样的沉寂。十英里之外,莫里阿岛伫立在海面上,像是一座圣杯形状的巍峨要塞,深锁着自己的全部秘密。”(253,第四十五章)
“我的住家是在珊瑚岛上,是环抱着咸水湖的一个低矮的环形小岛。那地方的美是海天茫茫的美。是湖水变幻不定的色彩和椰子树的摇曳多姿。而思特里克兰德住的地方却是另一种美,好像是生活在伊甸园里。…与人寰隔绝隔绝的一个幽僻的角落,头顶上是蔚蓝的天空,四围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木。那里是观赏不尽的色彩,芬芳馥郁的香气,荫翦凉爽的空气。这个人世乐园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他就住在那里,不关心世界上的事,世界也把他完全遗忘。”(303,第五十三章)
“海滨上有一千种小动物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各式各样的带甲壳的小东西永远也不停息地到处爬动,另外还有生活在陆地上的螃蟹嚓嚓地横爬过去。有的时候你可以听到咸水湖里鱼儿跳跃的声音,另外的时候,一条棕色鲨鱼把别的鱼儿惊得乱窜,弄得湖里发出一片噼啪的泼溅声。但是压倒着一切嘈杂声响的还是海水拍打礁石的隆隆声,它像时间一样永远也不终止。但是这里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空气里充满了夜间开放的白花的香气。这里的夜这么美,你的灵魂好像都无法忍受肉体的桎梏了。你感觉到你的灵魂随时都可能飘升到缥缈的空际,死神的面貌就像你亲爱的朋友那样熟悉。”(306,第五十三章)
——毛姆描写小丑的心态的段落
“这就像一群兴高采烈的人在听一个小丑打诨,正在捧腹大笑时,会在小丑的眼睛里看到凄凉的眼神一样;小丑的嘴唇在微笑,他的笑话越来越滑稽,因为他逗人发笑的时候他更加感到自己无法忍受的孤独。”(255,第四十五章)
——毛姆笔下的马赛小巷的黑夜,印证文明的束缚和原始冲动的渴望之间的冲突
“白天,这里污秽肮脏,但是到了夜里,在小屋子的灯光照耀下,这条街就有一种罪恶的魅力。弥漫在空中的丑恶的淫欲使人感到窒息,简直是可怕的,但是在这一切缠绕着你、激动着你的景象里却有某种神秘的东西。你觉得有一种人们并不了解的原始力量又让你厌恶,又深深地把你迷住。在这里,一切文明、体面都已荡然无存,人们面对的只是阴郁的现实,一种既热烈又悲哀的气氛笼罩着一切。”(270-271,第四十七章)
——作为借思特里克兰德两百法郎的债主,又是犹太商人,寇汉先生确实令人起敬
“接着,寇汉先生又说出几句着实令人起敬的话。‘我希望可怜的思特里克兰德还活着。我真想知道,在我把两万九千八百法郎卖画的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会说什么。’”(279,第四十八章)
——蒂阿瑞口中人们对塔希提的不舍情感,这又何尝不是我们对新西兰的情感
“…有些人到这里来,准备在哪个公司干一年事,他们对这个地方骂不绝口,离开的时候,发誓赌咒,宁肯上吊也决不再回来。可是半年以后,你又看见他们登上这块土地;他们会告诉你说,在别的任何地方他们也无法生活下去。”(283-284,第四十九章)
——毛姆对客居家乡的人对一处港湾的思慕之情的描写
“我认为有些人诞生在某一个地方可以说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抛掷到一个环境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处的家乡。在出生的地方他们好像是过客;从孩提时代就非常熟悉的浓荫郁郁的小巷,同小伙伴游戏其中的人烟稠密的街衢,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宿站。这种人在自己亲友中可能终生落落寡合,在他们唯一熟悉的环境里也始终孑身独处。也许正是在本乡本土的这种陌生感才逼着他们远游异乡,寻找一处永恒定居的寓所。说不定在他们内心深处仍然隐伏着多少世代前祖先的习性和癖好,叫这些彷徨者再回到他们祖先在远古就已离开的土地。有时候一个人偶然到了一个地方,会神秘地感觉到这正是自己的栖身之所,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家园。于是他就从这些从未寓目的景物里,从不相识的人群中定居下来,倒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从小就熟稔的一样。他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平静。”(285-286,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就上述的思慕之情,讲述了一个叫阿伯拉罕的犹太医生,放弃文明社会里的光明前途,在初次造访的亚历山大港定居,开始了一段艰辛但充实的新生活。他的离去给了竞争对手得以在文明社会里提高个人地位的机会。)
——毛姆质疑以物质基础为目的的成功学,又对这种价值观成为主流表示无奈
“我很怀疑,阿伯拉罕是否真的糟蹋了自己。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淡泊宁静、与世无争,这难道是糟蹋自己吗?与此相反,做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年薪一万镑,娶一位美丽的妻子,就是成功吗?我想,这一切都取决于一个人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取决于他认为对社会应尽什么义务,对自己有什么要求。但是我还是没有说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同一位爵士争辩呢?”(291,第五十章)
——布吕诺船长给思特里克兰德下的最好的定义
“使思特里克兰德着了迷的是一种创作欲,他热切地想创造出美来。这种激情叫他一刻也不能宁静。逼着他东奔西走。他好像是一个终生跋涉的朝圣者,永远思慕着一块圣地。…世上有些人渴望寻获真理,他们的要求非常强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是叫他们把生活的基础完全打翻,也在所不惜。思特里克兰德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他追求的是美,而不是真理。”(310,第五十四章)
——库特拉斯医生眼中思特里克兰德达到终极的遗作
“四面墙上,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展开一幅奇特的、精神绘制的巨画,非常奇妙,也非常神秘。库特拉斯医生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心中出现了一种既无法理解、又不能分析的感情。如果能够这样比较的话,或许一个人看到开天辟地之初就是怀着这种欣喜而又威服的感觉的。这幅画具有压人的气势,它既是肉欲的,又充满无限热情。与此同时它又含着某种令人恐惧的成分,叫人看着心惊肉跳。绘制这幅巨作的人已经深入到大自然的隐秘中,探索到某种既美丽、又可怕的秘密。这个人知道了一般人所不该知道的事物。他画出来的是某种原始的、令人震骇的东,是不属于人世尘寰的。库特拉斯医生模模糊糊地联想到黑色魔法,既美得惊人,又污秽邪恶。”(330,第五十六章)
——思特里克兰德最终获得了灵魂的平静
“…他在创作这些巨画时也许终于寻找到了心灵的平静;缠绕着他的魔鬼最后被拔除了。他痛苦的一生似乎就是为这些壁画做准备,在图画完成的时候,他那远离尘嚣的受折磨的灵魂也就得到了安息。对于死他毋宁说抱着一种欢迎的态度,因为他一生追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333,第五十七章)
——(334和338页上有更多的关于思特里克兰德的画作的描写)
——毛姆在结尾临近时的感悟,不知是悲观的,还是超然的
“空气里仍然弥漫着从陆地飘来的令人心醉的香气,塔希提离我却已经非常遥远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看到它了。我的生命史又翻过了一页;我觉得自己距离那谁也逃脱不掉的死亡又迈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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