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业发展银行

「摘要」大蒜仓单质押贷款是供应链金融的一种创新模式。本文对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模式和常见风险进行分析，探讨该模式有待夯实之处，并提出业务模式升级方案。

「关键词」动产浮动质押 脱核 供应链金融

经历多年探索，从民间配资到银行介入，以大蒜为主的农产品动产质押贷款规模在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逐渐壮大。2023年，全县大蒜浮动质押贷款累计超过120亿元，贷款余额高峰时达70亿元。贷款行包括工行、农行、建行、邮储、山东省农商行、日照银行、莱商银行等二十余家。“要贷款、去金乡”已成为大蒜行业经营者的共识。

一、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兴起

金乡县号称“大蒜之乡”，是国内最大的大蒜产业集群，年库存量达400余万吨，占全国大蒜总产量的80%以上，产品出口170多个国家和地区，是名副其实的大蒜种植、储藏、加工、贸易和价格形成中心。

大蒜标准化程度高、耐储存，大蒜头在冷库可存放1-2年，蒜片可存放10年以上，且宜于长途运输、定值方便、流动性好，具有较强的金融属性。每年6-7月份是大蒜收储旺季，商贩通常此时收购大蒜并储存在当地冷库、周年销售。对于经营者来说，早期一般靠自有积累或民间借款形式筹集资金收储大蒜。自2010年以来，当地银行开始探索大蒜浮动质押贷款，至今累计发放大蒜浮动质押贷款超过600亿元，对于没有开展农产品质押贷款的市县经营主体，甚至形成了一种虹吸效应。

二、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模式

（一）基本模式

经过十余年探索，大蒜浮动质押贷款已形成“大蒜浮动质押+库方担保+第三方监管”的供应链金融合作模式。借款人以存储在仓储库中的大蒜为质押物，由监管方对质押的大蒜进行监管，银行按照大蒜价值的一定比例进行授信（或用信），用于借款人大蒜收购，以出库销售款为第一还款来源。借款人、冷库、监管方和银行签订多方协议，借款人、冷库方签订连带责任。大蒜浮动质押品估值控制在生产成本以内，并设定价格浮动警戒线，若押品价格下降到警戒线，银行指示监管方进行平仓，归还贷款（见图1、图2）。

该模式有别于依托央国企等核心企业，以贸易闭环为基础、核心企业净资产的一定比例授信规模为界限，并以核心企业对押品回购兜底为风控核心的逻辑，是新型的“脱核”供应链金融模式。脱离核心企业风险兜底、各生态方参与、无明确贸易闭环的一般质押物信贷业务，是该案例最具价值之处，也更具一般性意义。

（二）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常见风险及解决方案

大蒜浮动质押融资业务主要有管理、存储和价格波动等风险，目前主要采取人防、技防措施管控。具体来说，常见风险如下：一是管理风险。如质押物权属不清；客户或仓库方人员职业道德风险，客户违约或仓库方监守自盗，导致质押物数量不足、偷卖、倒卖、以次充好等。二是平仓风险。如大蒜价格出现快速大幅下跌，平仓不及时；监管公司处置押品时因涉及冷库方利益损失，不予配合。三是存储风险。如冷库存储期间质押物发生发芽、发霉、冻瓣等；库内二氧化碳浓度超标，大蒜发生质变；库内线路老化引起的火灾风险；库内制冷设备老化漏水导致的货物浸泡风险等。风险防范措施分为人防措施和技防措施。人防措施有：对首次申请农产品质押贷款业务的客户进行严格全方位的审查，保障动产质押客户为信誉良好的用户，避免道德风险（IPC+风控模型+征信）；监管公司与仓库方签订冷库租赁合同反租冷库，以便把控冷库的权属问题、债务纠纷；与客户签订仓储合同，签订处置承诺书，当质物价值跌至70%时当日补纳保证金或变卖同等价值质物等。技防措施主要有动态巡检、出入库登记、动检报警、平仓预警、货物定址定位、仓库环境监控、自动取证、实时查看等。

大蒜浮动质押融资是一项市场需求巨大、极具潜力的业务，也是资金进入实体经济的重要路径。但受制于上述风险，仅靠银行自身管控质押物，手段较为匮乏，单纯贴标签、派驻监管人员等办法，均不能完全达到预期。为有效规避上述问题，保障信贷资金安全，金乡县推出了大蒜供应链金融服务平台，采用物联网仓储监管技术，提出“技防＋人防”的解决办法，对大蒜融资精细化管理，以数字文件的形式在系统内全流程留痕，按照连续时间戳记录在系统中，形成一个逻辑上闭环、时间上连续、货物移动轨迹清晰的数字可视化电子凭证，同时进行第三方区块链存证，进一步避免篡改，大幅提高押品管理的可靠性。同时，服务平台提供动检告警、价格预警、室内精准定位、图像差别识别等技术支撑，实现押品的动态防控。

银行可以通过互联网与手机APP实现押品的实时远程监控，查询实物信息、仓库信息，实时知晓质押物情况，并可实现对冷库温湿度、二氧化碳浓度、火灾、漏水、漏电、通风控制等情况的实时监控。实现了资金流向与贸易对手、质押清单与库存实物、贷款额度与质押价值的一一对应，增加贷款信息透明度，增强银行信贷风险管控能力。此外，服务平台还会不定期进行抽查和盘库，抽查结果和仓库管理状况记入仓库诚信档案，并将质押信息及诚信档案公示在服务平台。

该模式还预设多种方式化解押品价格波动风险。首先是科学定值，在大蒜浮动质押定价评估时，参考其综合生产成本，而非市场价格。随着生产资料及人工费用的上升，目前大蒜生产成本约1.9元/斤。由于生产分散、从众心理等原因，大蒜种植面积和价格波动周期与中国其他一年生的农产品类似，属典型的循环式“蛛网模型”。基本上是3-4年一个周期，第一年价格低，农户第二年减少种植，因为产量少，收购价格上升，第三年农户又开始增加种植面积、产量增长、价格下降、循环往复（见图3）。二是质押率50%以内（不超过生产成本）。三是采取盯市和遥感测量种植面积等预测预警手段。可以看出，种植面积、仓储量和市场价格呈明显的反比关系，种植面积、仓储量的高位恰恰是大蒜市场价格的低位。四是设计平仓价格预警线和快速市场出清方案。五是适当延长储存期，如果出现大蒜价格穿透贷款本息而没有处置的极端情况，大蒜还可以制作成蒜片、蒜粉等，以时间换取价格回归，扛过大蒜价格波动周期。历史上看，大蒜市场价格由于炒作等因素造成的过高或过低时间都非常短暂，有时是仅仅几天或数周的时间，很快又会回归合理的生产成本价值区间。上述管控方案基本上解决了大蒜浮动质押信贷业务中的“价难估、货难管、钱难回”痛点。

（三）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运营成效

十多年来，尽管大蒜市场价格出现过大幅度波动，但大蒜浮动质押贷款未出现不良，虽有个别业务出现风险，但均在短时间内化解，贷款利率相对较低，故金乡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持续扩张。

大蒜产业服务平台通过确权证据链的建立和应用，为客户和合作伙伴提供了更加便捷、安全、可靠的金融服务，有力推动了整个大蒜产业的数字化转型和升级。银行探索了“制度+科技”风险防控机制，通过“放”“管”结合，把市场问题交给市场来解决，既提升效率，又引导市场可持续发展。同时，通过服务平台，为银行机构、监管企业和出质企业提供“失信人”联查机制，有效减少了各类不诚信行为的发生。从产业规范管理角度看，该供应链金融模式的第三方服务平台不但是撬动资金入农的支点，而且具备了部分社会准公共物品属性，与政府共享相关产业数据等信息，促进了行业规范和产业稳定升级发展，形成良性互动合作机制，获得了显著的经济和社会效益，成为新旧动能转型典型案例。

三、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有待夯实之处

该模式解决了“有”的问题，“好”的问题还需培育升级。不论是信贷规模、效率还是安全性等方面，还有完善和提升的空间。

一是融资规模上还有较大增长空间。除了大蒜浮动质押贷款，生产、加工等其他产业链环节的融资需求也很大。而且，该产业的存款、结算等其他综合金融服务需求也不小。

二是银行主体结构上还有调整空间。目前国有大行发放大蒜浮动质押贷款规模偏小，有待其他措施增信或商业模式完善。当然，银行自身也存在自我束缚、层层加码、不推不动和创新激励机制不足等问题。

三是贷款成本还能进一步下调。随着国有大行介入和银行间竞争的加剧，大蒜产业供应链化、标准化和数智化程度的进一步提高，质押贷款风险大大减少，利率或有所降低。从金乡县部分银行大蒜浮动质押贷款利率来看，工行和农行利率为3.6%,中行和建行是3.45%，山东省农商银行是6%。

四是抗干扰和抗风险能力还需提高。如散货类大宗商品属于种类物，难以被标记为特定物，缺乏权威的数据参考、定价困难等。保险、期货、现货交易市场等在涉农信贷中联动组合增信和风险缓释方面的比较优势还没有效发挥。

五是时效性、业务流程还需提高和改进。该模式中，大部分手续仍需在线下办理。另外，需要企业先质押再贷款，与企业的实际贸易行为相违背。再者，完善大蒜期货和现货交易市场可以让买卖双方更加便利货物流通，也更加有利于押品估值和快速市场出清变现。如果出现大的风险，可能会让该县积累多年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再想重拾信任需要数年，需做前瞻性布局。

四、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模式升级方案

纵观世界经济史，创新多发自于基层民间，如公司制、期货、淘宝电商平台等。大蒜浮动质押贷款业务若要快速壮大，从供应链金融服务平台能落地实操的角度看，首要条件是商业本身要能实现闭环、没有风险和后遗症。其次是符合银行合规要求，并有一定业务规模。三是生态方各展其长、各得其利。

（一）升级仓储运管，筑牢大蒜确权基础

大蒜浮动质押贷款具备自偿性特征，所以第一道风险来自物权的完备性，要扎实细致地做好大蒜权属、数量、品质等底层资产工作，善意取得、公允价值、交付过程留痕等质押物确权的核心要件管控要到位，做到“认货不认人”。用产业数字化的数字物证，把散货类大宗商品种类物转换成为特定物。

为提高办贷质效，可以引入国企自建或租赁民企仓库，并出具仓单，银行以大蒜仓单质押开展贷款业务。库存大蒜经过系统化的服务提升为标准化物权凭证——仓单，该仓单作为有效提货凭证，类似银行承兑汇票，到期无条件兑付货物。经营者只需将大蒜存储在指定仓，并以仓单作为主要授信依据和质押物，根据仓单价值确定贷款额度，就可以向银行申请流动贷。国企出具仓单，与底层资产一一绑定、资产状态实时反馈、全流程可溯，达到四流合一。银行可以不再考虑货物数量虚高、丢失、品质不达标、重复质押、控货难等问题。同时，采取“应登尽登、应查尽查”，以公示方式保障仓单权利清晰，原有监管措施不弱化，多轮交叉验证+三方联动，确保底层资产具备自偿性。该模式能够提高交易互信、缩短交易时间，大幅降低融资成本和融资难度。

（二）科学管控市场价格波动风险

市场价格随着供需变化上下波动是所有商品共同特征，不能说哪种商品价格在一定时间内波动小，就证明该商品价格风险小，如世界大宗粮食市场价格近五十年来就出现过七次大幅波动，因此只能通过各种制度性、预测等设计去管控和缓释大蒜市场风险。大蒜市场价格波动风险是除货物确权之外最重要的风险，除前文所提平仓等方法之外，还可以采取保险、担保、建模预测、期货对冲、大宗商品市场挂单出清等缓释和规避风险。

增加保险、担保等主体向银行提供价格保险、履约保证，尽量降低银行风险敞口，缓释市场价格波动风险。即使没有核心企业兜底保证银行信贷风险，其风险也大大降低。另外，期货、大宗商品交易中心等对于金融机构的贷中风险管理是很重要的补充。价格发现和套期保值是期货市场的基本功能，可以采取链接期货和现货市场等对冲大蒜市场价格波动风险。弃质流转是做市商的长项，其在现货供需两端都有丰富的资源，在处置抵押物方面具有先天优势，货物的市场波动风险可以通过期货市场的场外期权交易进行保价等风险缓释设计，一旦出现违约，可以直接挂牌出售，快速变现。除盯市之外，在目前的地理遥感监测、大数据AI智能化学习和分析应用下，产销数据回归建模研发，使预测预警变得具有可行性。

国企、担保、保险等生态主体合作增信，可以解决大蒜科技服务平台前期无实力信用支撑问题，可以突破银行区域管控问题，提升银行配合度、放贷效率和比例，做到见单即贷、见担即贷、见保即贷。另外，服务平台与生态主体合作，提供以下优势或好处：一是通过精细化过程管控、成熟的技术支撑，只缩小风险敞口，不扩大风险，实现管人管货；二是新渠道带来有粘性的客户群，批发式增加业务量；三是容易准入银行生态获得低成本融资，不需要各方耗费太多精力组织协调等。

（三）优化业务流程和手段，推出更贴合企业需要的创新服务产品

下一步，银行可以借助服务平台，结合大蒜浮动质押的优势，通过客户预付款融资解决采购问题，并针对企业的采购、加工、零售的全流程监管融资，根据企业的资金流向和融资需求设计服务产品，创新无实物质押放款模式，符合融资真实用途。还可以结合国企等采购大蒜贸易场景，以其应收账款质押或保理等方式，简化融资业务流程和规避相关的信贷风险，提高融资效率。

拓宽线上服务开发，实现在线借款、提款、还款、质押、解押“一站式”便捷流程服务，进一步节省业务办理时间，帮助经营者更好地掌握市场先机。要重点围绕服务平台，持续完善系统架构，增加大蒜现货线上交易平台的建设运营，开发大蒜浮动质押贷业务，不断丰富其功能，更好发挥其作用，推动大蒜产业持续健康发展。大蒜仓单质押贷款是一项重构传统商业范式的创新，还要做好相关培训宣传工作，教育从业者合规经营、违法必究，营造诚信经营理念，进一步降低信用风险和社会交易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