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著名作家余华受邀到浙大办讲座。时间是晚上7点,可不到6点讲厅外就排起了长队。后来的学生,不得不顺着楼梯一路排到一楼。其实,这些学生很多是没有入场券的。他们只是抱着侥幸,看能不能在教室走道上抢到一个站席。
来到现场的余华,穿着短夹克,看着就像一位可亲的邻家大叔,有些憨憨的。与邀请他来讲座的好友、西装革履的浙大文科资深教授许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讲座非常精彩,余华与许钧的对话机锋不断,让人大呼过瘾。
读海涅的诗
想起小时在太平间睡午觉
许钧:现在写作对你意味什么?
余华:很难说,可能我们(指像他这样的作家群体)的出发点都不是因为热爱文学,而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当在这条道路上走了这么多年以后,现在我发现不可能离开了,我发现自己已经非常热爱文学。因为文学里有很多美妙的东西,它们吸引着我,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有一个例子是关于海涅的。海涅有一首诗,写“死亡是凉爽的夜晚”。我的父母是医生,我小时候都住在医院里,家对面就是太平间。太平间原来装了三个木门,但几次都被人偷了去做家具,后来就再也不装门了。太平间里有一张很窄的水泥床,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我觉得很干净。那个时候夏天特别炎热,我记得当时睡午觉醒来,在草席上的汗渍能围成一个人形。有一次我经过太平间去上厕所,觉得那里特别凉快。不知道是厕所的原因还是太平间的原因,那里的树木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茂盛。所以我就在太平间里睡午觉,特别凉快。
其实后来我大概已经忘记当年在太平间里睡午觉的那种感觉了,但是读到海涅的“死亡是凉爽的夜晚”,又记起来了。这不就是我当年在太平间睡午觉时的感受吗?
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
是受卡夫卡影响
许均:你觉得阅读是一种相遇,还是一种选择呢?阅读与你的写作或者你的人生之间有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余华:阅读非常重要,我的建议是读经典文学作品。
我刚刚开始走上文学道路的时候,我会看《人民文学》,看《收获》。我想投机一下,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十八岁出门远行》应该是我的成名作。现在看来它不算什么,但在当年它是一篇很轰动的文章,一种很奇怪的文体出现了。其实就是受到卡夫卡的影响。阅读对于一个作家的写作是重要的。我曾经把这个故事跟一个香港饭馆老板聊过。他问读书应该怎么读,我说最简单的读书,应该是努力发现书中的优点。每一本书都是有毛病的,都是人写的,没有一本书没有毛病。你不要去发现缺点。缺点是作者的,但是书的优点会对你有所帮助。
生活中我是一个很快乐的人
我的朋友也很快乐
许钧:余华本人特别幽默可爱,但写作的内容特别“狠心”。甚至“残忍”到我读《活着》的时候很痛苦:人为什么还要活着?我知道余华说过一句话:文学,如果人都写不好,那么根本不能叫文学家。那么你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在小说中写人的苦难呢?
余华:因为我的生活太不“苦难”了,作家总是想写他口袋里没有的东西,这也可能是一种情感,因为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总是告诉别人我下一部肯定写一本欢乐的书,但是写着写着又悲惨了,所以我觉得这是一种命运的安排。
但是我在生活中是一个很快乐的人,我所有的朋友都很快乐,毕飞宇也很快乐,叶兆言也很快乐。
其实写作就是这样的,当我读书时,最吸引我们的是什么?最吸引我们的往往是最本质的东西,最本质的东西往往涉及到了人。我以前喜欢读蒙田的随笔,那时候我还很年轻,蒙田有一本小册子,叫《我知道什么》,这本小册子把我“震”了一下,那里面有对人最好的理解。
有个西班牙作家,叫哈维尔·马里亚斯,是我这几年比较喜欢的作家。他有一本小说,叫《如此苍白的星》,一开始就写一个家庭聚会,写了大概五页纸,而且没有分段落——这可以看出这个作家写作功力之深。
谈《许三观卖血记》
写着写着就变成了长篇
许钧:余华前面举的例子都是一些其他的优秀作家,但今天我们希望他讲讲自己。《许三观卖血记》讲到父亲老了,知道自己的血不能卖时崩溃的那一刻,我是非常震撼的。余华的作品,到最后,一定是让人内心受到震撼的。所以《许三观卖血记》,写的不仅仅是现实,而是更深刻的东西。
余华:我刚开始写小说时,喜欢看一些前辈作家的作品,尤其是外国作家的小说。海明威说过,他的所有长篇小说都是短篇小说开始的,只是刹不住车,变成了长篇。
当我写《许三观卖血记》时,我发现也是这样——一个短篇小说,写着写着收不住了,变成了长篇。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读詹姆斯·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我当时特别惊讶,因为这是一本通篇对话的长篇小说。通篇都是对话的短篇小说可能相对容易,但是长篇就很难。我当年也想要写这样一部小说,当《许三观卖血记》写到一万多字的时候,我发现机会来了。但是后来我发现,要实现起来还是有些困难。因为对话有双重的作用,一方面是人物在发言,另一方面是叙述在推进。所以,要是用对话来推进叙述的话,需要有叙述的节奏感和旋律感。这时我就想到了我们的越剧。
其实所有的戏剧都是一样的,比如歌剧里面咏叹调和宣叙调的区别,为什么要有这两个调?是为了让人物发声的时候能够和谐。越剧的台词为什么总是这么长?就是为了让节奏感和旋律感达到一致性。所以我写《许三观卖血记》的时候,特意让一些人说话啰嗦一些,一些人说话简洁一些,就是为了保持节奏感和旋律感。
把荒诞的事情写出来
我认为《第七天》的开头很好
许钧:小说《第七天》,有些评论(说)很好,有些评论(说)一般。
余华:有些评论(说)很不好。
许钧:我发现余华有点变了,变得仁慈了。就《第七天》来说,有人写现世,比如余华的《活着》;有人写地狱,比如《浮士德》;《第七天》,只有余华写出来了。这七天,是人间到地狱的七天,你写尽了人性。你当初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题材呢?
余华:很多小说的创作是一种巧合。我一直想把这些年来荒诞的事情集中起来,但是我发现没法写。虽然《兄弟》中有很多荒诞的故事,但是它有五十万字,我不想写那么厚的小说。我觉得,《第七天》的开头是在我的小说中,非常好的一个开头。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这个开头:一个人死了以后,殡仪馆给他来电,你火化迟到了。然后我就继续往下写,我觉得我可以把我这么多年来的愿望,把那些荒诞的故事集中写出来了。
我写到第二天的时候,出现“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概念,之后的情节就非常顺利了。我让所有人带着他们生前的故事,聚集到“死无葬身之地”来,以及他们是如何到“死无葬身之地”的,这样就可以把很多故事集中表现出来。
无论是写实小说还是荒诞小说,必须要给它们一个现实的依据。比如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他思考如何让其中的一个角色,蕾梅黛丝飞上天。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他看到后院中仆人在晒床单,床单被风吹起,于是他在小说中让漂亮姑娘坐着床单上天。
《钱江晚报》2019年4月7日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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