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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茂县垮塌幸存者:已搬入新居 再难也要“团年”

2024-05-11

四川茂县垮塌幸存者:已搬入新居 再难也要“团年”

中国新闻来源:澎湃新闻 2018年02月18日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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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大帅从废墟中翻出一张桌子,准备搬到新居过年用。 本文图为 澎湃新闻记者 赵孟 图

  【人物名片

  乔大帅:四川茂县人,27岁。2017年茂县6.24山体坍塌事件中,他和妻子被出生36天、意外哭闹的儿子吵醒,侥幸躲过劫难。但乔大帅的父母、外婆和女儿,不幸遇难。

  职业:坍塌事件发生前,他们在新磨村北边开了一家农家乐,在村里规模排第二,年收入十多万,灾难将这一切摧毁。新的一年,他想找一份稳定工作,偿还债务,照顾妻儿。

  家庭成员:妻子肖春燕、儿子淳淳。父母离世后,22岁的弟弟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2月7日,农历腊月二十二,乔大帅开车一个多小时,回到被掩埋的四川茂县叠溪镇新磨村老家,在断壁残垣中刨出一张桌子,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准备。

  半年前的“6·24茂县山体坍塌”灾难中,26岁的乔大帅失去了父母、女儿,以及刚刚起步的生意。他和妻子,因刚满一个月的儿子的意外啼哭,侥幸逃过劫难,成为新磨村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并被广泛报道。

  不过,外界的关注并没有给乔大帅的生活带来根本改变。

  直到上个月,他们才在政府的帮助下,搬进在县城购置的新房,但后续生活来源仍然堪忧。

  正在一天天长大的儿子,成为他跳脱苦难的妙药。

  熬过了几个月的低潮期,乔大帅决定新的一年要振作起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偿还做生意欠下的借款,并为儿子的未来早作打算。

  原本七口之家如今只剩四人,乔大帅有些抗拒这个春节,但年前堂哥的建议让他觉得,“再难也要团年”,正因为那么多亲人突然离去,才更要珍惜活着的人。

  “不能没钱就不过年”

  被乱石覆盖的新磨村一组,犹如一块巨大的灰色伤疤,裸露在冬日的阳光下。日光异常强烈,却无多少暖意。附近村民不少已经搬走,四野无声。

  靠近垮塌地带的西屋,已被滚落的土石夷为平地。乔大帅的老家在村子最北边,位于垮塌地带的边缘。原来为开办农家乐而建的14间平房,一半已被夷为平地,剩下的厨房和几间客房,也伤痕累累,里面灌满了泥浆和乱石。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但当地人过年的习惯,在大年三十之前就开始了,一般是相好的亲戚聚在一起,每天走家串门一户,一直到大年三十,走完所有的亲戚,当地人叫“团年”。

  乔大帅对这个春节原本没有期待。他五十岁上下的父母,两岁的女儿,都在山体坍塌灾难中殒命。如果算上父亲那一代的亲属,这个大家族中离去人数还要增加。

  “原来一家七个人,现在只有四个了。”望着头顶的巨大的乱石流,乔大帅叹了口气。

  虽然待人仍是一脸笑容,但他现在很少说话,声音也低沉了很多,内心郁结让以往轻微的口吃,如今也更严重了。

  半年多以来,他沉浸在对亲人的思念和对生活压力的忧虑中,每天要抽掉一包烟,恓惶不可终日。他没有外出打工,偶尔在县城干点零活儿,半年来收入一万多块,“只够赶礼(即婚丧嫁娶送礼)”。

  因为媒体的报道,不少朋友在新闻上看到他,“都以为给我得了几十万,”乔大帅感到无奈,“还有人打电话问我借钱,我说我还欠几十万,头都大了。”

  不久前,堂哥告诉他,今年还是要“团年”,“不能没钱年都不过了”。

  堂哥的父母,也在灾难中丧生。乔大帅想到那些全家被埋的村民,又庆幸自己还活着,应该更加珍惜现在身边的妻儿、活着的亲人。

  此前,从华西医院回到茂县后,一家人先是被安排县里一家酒店,接着又被送到镇上的灾民安置点。由于带孩子不便,最后重新租房过活,政府给了他们5000元租房的补贴。直到今年1月17日,他才从租住的房子搬到新居。

  新居位于县城南边的一个步梯小区,是政府统一安排的安置房,政府补贴9万元,乔大帅又借了几万,凑够了房款。

  乔大帅的新居没有任何装修,厨房的用具是一些企业捐助的。乔大帅的房子在五楼,93平米的毛坯房,开发商在客厅刷了下石灰,还未装修,也没钱添置任何新家具,俨然一个空空的水泥盒子。

  澎湃新闻到访当日,乔大帅才花了400元钱,买了一个小沙发,“过年了来个人,大家坐起来才像个样。”

  这天,他又专门回到“乔家大院”(乔大帅遭灾前在新磨村老家开办的农家乐),找些可用的家当。

  他在从沾满泥石的杂物中翻腾半天,找到一张桌子,桌腿已经坏掉了,他取下桌板,捡了些废纸擦掉上面厚厚的泥土。考虑到新居以后还要装修,他又去卸下了一个洗浴脸盆,小心翼翼的搬上车。

  新居还没有装修,卧室只能以布帘当门。

  “感觉他们一直还活着”

  搬入新居并没有给乔大帅带来多少兴奋,在这个农村长大的男人的记忆中,“家”并不是这样一个空空的水泥盒子,那里应该有父母、有邻居、有土地和有牛羊。

  但2017年6月24日凌晨5时38分,800万立方米的山体瞬间崩塌,将这一切摧毁、覆盖、不留痕迹。

  父母离世后,乔大帅发现自己瞬间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这种身份的突然转换,让他很难适应。

  “爸妈在的时候你永远是个孩子,有什么事也都有他们给你帮忙。”他说。

  只有初中文化的乔大帅前些年一直在外打工,2015年大女儿出生,初为人父的他觉得,需要找一个稳定的工作,能时时守护妻子和女儿。

  2015年,他借款39万,又自筹了一些资金,在新磨村一组的北端,修了14间平房,占地500多平米,办起了农家乐,取名“乔家大院”,规模在村里排第二。

  “办农家乐房子是自己的,就算欠了那么多钱,但有房子摆在那儿。”一番思忖,乔大帅决定自己创业,这也能满足小小的虚荣心,“别人看到盖了那么多房子,也会说那家孩子混的不错。”

  父母体谅儿子的压力,甚至偷偷帮他偿还了一些债务。后来乔大帅去给一些亲戚还钱,对方才告诉他,“你妈已经帮你还了”。

  “他们不想告诉我,是想给我一些压力。”他现在才体会到父母的良苦用心。

  父母都在50岁上下,操劳一生。乔大帅记得,小时候父母天刚亮就起床,安排一天的农活儿。即便结了婚,母亲仍要经常唤乔大帅起床,“她总说你借这么多钱,快起来把生意弄上路。”

  这半年来,很多个早上醒来,乔大帅总会在惊诧中自言自语,“今天早上她怎么没有来喊我呢?”很快他想起,父母已经不在了。

  有一次,他在梦里见到母亲,正敲门喊他小名,“起来了,起来了”。他被惊醒,却并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

  灾难到来的头晚,一家人刚给出生的儿子办完满月宴,乔大帅把一些未吃完的酒菜,送到父母那边。父亲正在喝酒,问他要不要来点,他便坐下来陪父亲小饮了几杯。母亲走过来,让他还是把大女儿带回去睡。乔大帅却说,那边家里大堆事还没收拾好,让女儿再和爷爷奶奶待一晚。

  那是他与三位至亲之人的最后一面。

  在许多个难捱的日子里,乔大帅总想到那晚的情形,平静而幸福。

  他说,没有看到他们痛苦离去的瞬间,“感觉他们一直还活着”。

  但他仍然追悔,“要是那晚把女儿接过来就好了。”

  未遂的心愿

  灾难发生前,“乔家大院”刚好营业一年,有十来万收入。如果照着这样的节奏经营下去,不用三四年,就可以偿还掉所有借款,开始盈利了。

  那段时间,80多岁的外婆身体不好,被母亲接到家里来住。乔大帅对家人说,等下半年赚到钱,带上外婆和父母,坐一趟飞机去北京,到天安门照个相。

  一切仿若注定。那段时间,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在靠近东边的101客房睡,乔大帅则在靠西的106房睡。当晚深夜,由于孩子哭闹,他被妻子从106房叫了过来。

  几个小时后,儿子再次哭闹,将小两口惊醒。

  妻子肖春燕说,平时儿子都要睡到天亮,从未这么早醒过。很快,他们就听见“嗖嗖”的声音,泥石冲下山坡,又被对岸的大山阻挡回来,灌满屋里。

  乔大帅抓起妻子往外逃。妻子怀里抱着儿子,中途被门口的石头绊倒了,混乱中逃出来后,儿子已经变成“泥鳅”。乔大帅不停的用嘴从儿子鼻孔吸出泥浆,“以为没救了”。

  101客房的屋顶至今留下一个大窟窿。一家三口逃生不久,一块直径跟普通餐桌相当的石头砸下,穿过水泥板屋顶,落在床边。101客房的屋顶至今留下一个大窟窿。而靠近垮塌地带的西屋,已被滚落的土石夷为平地。

  侥幸逃出来后,乔大帅还以为只是小面积的垮塌,天蒙蒙亮,雾气弥漫,他看不清几百米外的老房子,更没有意识到父母女儿遭遇不测。直到被送到医院,他才知道,整个村庄都没了。

  事发三天后,官方的统计数字显示,累计发现遇难者遗体10具,另有73人失联。

  从华西医院回到茂县后,他安顿好妻儿,与弟弟爬上乱石堆,摸索到早已面目全非的家的位置。兄弟二人真切的意识到,父母、外婆、女儿,都已经不在了,他们焚香,烧纸,放声大哭。

  找个稳定工作

  儿子是乔大帅最大的安慰和支撑。

  儿子淳淳是一家人跳脱悲伤的灵丹妙药。因为事发时啼哭而挽救了一家人的儿子淳淳,如今已经8个月大了。在这套简陋的房间里,夫妻二人围着火炉,与来客分享淳淳的故事,眼里满溢幸福。

  22岁那年,乔大帅在茂县遇见了和她同龄的肖春燕,恋爱一年后,他们结婚了。“认对了人,谈那么久没意思。”不久,他们有了女儿。两年后,淳淳出生。

  小家伙比同龄孩子长得结实许多,见到生人,眼珠滴溜溜转动。虽然才8个月,却已经可以发出“哒哒”的音节,让乔大帅兴奋不已。

  肖春燕说,淳淳从那次出事至今,从未生过病,即便前阵子流感风行,淳淳也安然无恙。小孩子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周边许多人认为淳淳有灵气,将来会有大作为。

  乔大帅从小没有认真读书,却在后来懂了读书的用处。

  他14岁初中毕业,跟着父亲去兰州打工,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他们只能出卖自己的气力。

  后来,他又去了四川峨眉一家鞋厂上班,但打工半年攒下的钱,还不够回家的路费。到成都后,他又找到一家茶楼上了半个月班,攒了800元钱,才坐车回到老家。

  奋力挣扎了五六年,乔大帅觉得应该学一门技术,他便去考了驾驶大货车的B照。从都江堰拉货到青海,一趟需要一周,可以收入六七千元。

  乔大帅希望儿子能学有所成,为这个世代务农的家庭争光,“他读到哪里就供到哪里。”

  新年也应该有新的开始,乔大帅计划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出去开大货车,或者开个出租车;他还想开个小卖部,让妻子照看,也能兼顾到孩子。

  “希望过不了几年,就可以把借债还了。”这些心愿,他正在小心计划中。

  春节前夕,当地政府给他们发了1700元的“过节费”,乔大帅去买了一些瓜果蔬菜,把房间打扫干净,撑起刚从老家拉回来的桌板,准备“团年”。

  农历腊月二十七,乔大帅的堂哥、幺爸等四家亲戚,11个人,到他家来“团年”。他们每天轮流串门一户,大年三十,他们轮到幺爸家里,吃年夜饭。

  如果是往年,四家亲戚有20多口人,但今年人少了许多,氛围也大不同。

  生活总是向前,年也要继续团。这是中国人年年如斯的习惯,即使家园破碎、亲人蒙难,也无法阻挡人们的团聚,这是生者的坚强、命运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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