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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杞县钴60事件续:百姓感觉是世界末日(图)

2024-08-14

河南杞县钴60事件续:百姓感觉是世界末日(图)

2009-08-14 00:00

 
7月18日,回乡的杞县人堵在杞县与开封县交界处 图王帝  

 
杞县县长李明哲接受采访辟谣  

逃离钴60

我那天坐在车子上回头看,一条长龙排在我后面,就觉得不可思议,想笑

本刊记者 杨潇 发自河南杞县

6月14日那天下午,有人在利民辐照厂上方看见了烟,有人看见了消防车。

杞县人是知道利民辐照厂的。

106国道河南杞县段,满大街都是运蒜的车,都是红色紫色的蒜袋,都是夹着尘土白花花的蒜皮。杞县有两千多年的种蒜传统。

大蒜收获于气温渐高的春夏之间,放久了难免发芽变味,在人们制造出钴60这个东西之前,他们通常都是用低温或者风干的办法来延长大蒜的储藏时间。后来发现了钴,又有了它放射性极强的同位素兄弟钴60,上世纪90年代,杞县就有了这家“利民辐照中心”,大蒜就一车一车地被运进厂里接受辐照。科学术语讲,辐照使蒜鳞瓣芽的细胞分裂受阻,逐渐发育成畸形芽,不能形成正常的茎和根而萎缩,芽体变成褐红色。

到了老百姓的嘴里,这一过程被简化为“用激光照一照,就不发芽了”。

在2009年夏天之前,没几个人知道钴60是什么东西。不过,“不发芽”提供了一条理解的捷径:既然“激光”可以让大蒜不发芽,那么人要是被照到了呢?

陆续有人把孩子送出杞县,他们这个暑假将在周边县市的亲朋家度过。7月10日,有人在天涯论坛发帖:《开封杞县核泄漏 原子弹的替身杞人忧天!真忧天!》,这位“兴趣爱好”是“打抱不平”的发帖者描绘了事发的经过,称“政府封锁消息”,“社会一片恐慌”,“现在科学家已经没有办法了,许多外国的科学家都过来了,可还只是坐以待毙!都没有招了,有些科学家来到后,看到没有办法弄好,都吓得饭都不敢吃当天来当天坐飞机走!生怕核气传到他们身上!”

12日,有天涯网友发现,“怎么好多这两天注册的杞县人”,这些新注册的ID在论坛里“强烈呼吁政府给个说法”。杞县人口105万,是开封第一人口大县。

这一天,开封市政府举行新闻发布会。根据官方的说法,6月7日2时,利民辐照中心在完成辐照辣椒粉作业后,因被辐照的货物倒塌,造成放射源护源架倾斜,致使放射源未能降入源井内,发生了卡源故障。但放射源仍处在源室内,没有发生任何泄漏,没有对周边环境造成放射性污染,也没有任何人受到辐射伤害。6月14日15时,源室内辣椒粉因长时间受到辐照积热发生自燃。在采取注水等措施后,引燃物于当日24时得到有效控制。

官方说,之所以之前未通报此事,主要是考虑到故障处于可控范围之内,要避免引起恐慌。

同一天,有人在论坛贴出环保部2008年6月对辐照中心的整改通知,“该辐照装置在安全联锁及放射性污染防治等方面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7月16日,环保部专家组携机器人抵达杞县,当日在酒店大厅进行探查预演,准备次日排查故障。当时已有不少民众围观。越来越多的人相信,17日机器人进场,将是决定性的一天。

远离县城

17日燥热得很,一个小伙子光着膀子去吃冰粥,身上仍是汗如雨下,“可能有40度!”这天上午一切如常,一位出租车司机拉了一单大生意,送人去45公里外的开封——这比2元的起步价在县城里兜圈划算多了,县城里到处都是与他们争食的电动三轮,人家不用每个月上交400多元的管理费。

已经很难还原最早一批民众是何时出发的,杞县县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臧振峰后来对媒体说,“7月17日当天,开始机器人降源处置预案,中午有人发帖,称放射源会引发爆炸,这个消息对群众的心理产生了很坏的影响。”

午饭时分,106国道上的小店女店主看见有人坐在农用车上往北走,三五成群的,她问他们怎么回事,有人冲他笑:“去旅游!”

不过她很快就发觉不对,街上的车流越来越多。

之前的辐射危言,混杂着“爆炸起来比原子弹还厉害”、“连机器人都被熔化了”的升级版本迅速扩散开来。有人给出了最早的“爆炸时间”,就在下午3点,还有人说是下午5点。要跑出去多远才够安全呢?有人说是5里地,立刻被“纠正”为50里,然而很快,到底是50里还是50公里也成了疑问……

无论如何,快速远离县城,远离似乎正在倒计时的辐照厂,是不二的选择。有人听到满大街都是下拉卷闸门的“哗啦”声,“感觉像是世界末日”。

医院、商场、银行仍在营业,可是银行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着急,不停劝告排队的人龙:“快没现金了,大家去开封郑州取现都一样的!”

一家快餐店,下午没有一个员工来上班,女老板给老家的弟弟打了电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在湖北买了保险”,然后推着车去车站叫卖馒头。大家都在往车站去,可是这个时候是没有人要吃馒头的,车站自己就乱成一锅粥了。

杞县汽车站位于城北一条叫做工业路的大街前面。杞县人庆幸17日的晴热。有一次杞县不咸不淡地下了大半天雨,按照一位出租车司机的说法,这工业路“就成了海啦”。

人和车都在往这里涌,车子多了少不了刮蹭,有人穿行在车水马龙中,捡拾被蹭掉的倒车镜,结果居然捡到了六七面。

往常,从杞县去兰考、开封和郑州的票价分别是6元、10元和20元,现在,在它们后面各加一个零,也未必坐得上车。汽车站往东几十米是五岔路口,这里还聚集了一簇簇等车的人群,有一辆车过来,就会有一群人呼啦一下围过去。

那位上午高高兴兴去了开封的出租车司机,这时候还在赶回杞县的路上,“回来时路就不太好走了”,4点前他回到杞县,就被一家人拦住,去开封!他还饿着肚子呢,不想走了,“那家的男人要打我的样子”,只好再出发。这一回,45公里路他要走上6个小时。

两天后,杞县汽车站称“这次涨价车辆均是不规范车辆和私人车辆”,而杞县汽车站则在这次事件中“没有涨一分钱的票价”,“它体现了国营单位的优越性。”

看到“六”字心里就发毛啊

《人民日报》的报道说,从下午1点开始,县广电局所管辖4个电视频道全部是关于此次事件真相的报道,下午4点左右,县长李明哲紧贴着辐照室大门接受电视台等采访:“我身后就是辐照厂,市县的干部都在这里,大家看,这里非常安全!更不会发生什么爆炸!”

可惜这个时候,多数人已经在路上了。

一个女孩看见一辆车前轮瘪了,仍然兀自往前开着。

一个的哥说,自己的车里坐了4个大人5个小孩,他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车门关上,然后一路开到郑州的。

一位妇女则神秘地透露,逃跑的车流中有检察院的车子,“肯定是当官的先跑了,老百姓才跟着跑嘛!”

还有人在事发时联想到了四川地震,“不是说地震前有预兆吗?青蛙搬家什么的,有专家报上去,但是政府不信嘛。”

“你看见当官的跑了吗?”一位30多岁的女子问,她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就过来了。

妇人没言语。旁边的小伙子接话道:“消息咋传出来的?不是那些当官的和他们的亲戚传出来的,我们老百姓咋知道哩!”

“我看就是老百姓素质太低!我看学历高的人就一个也没跑呢!”快嘴女端着碗,一边扒饭一边说。

“不是老百姓素质低,是老百姓不相信政府!”小伙子反驳。

“他素质不低,他咋会相信这个谣言?他咋会相信这个东西会爆炸,会致癌?”

“这个咋就不会?那医院拍个片子也对人体有伤害哩!”

“拍片子对人体有伤害?!”

……

在百度杞县吧,批评地方政府的声音占了多数,不过多数都相当温和,7月18日,开封警方“抓获杞县钴60事件5名造谣者”后,这些声音就显得欲言又止:“我怕成为第六人啊”,“嘘,小点声。看到‘六’字心里就发毛啊。”

像是过年

杞县通往兰考的公路几乎笔直地一路向北,路边不断出现巨大的宣传标语,其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一条是“以人为本,关爱女孩”。出租车司机看起来有50岁了,追逐着前面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后窗也贴着标语:到杞投资是恩人,招商引资是能人,引来项目是功臣,破坏环境是罪人。“我又没有娃儿,这么大年纪还(逃)跑个啥?”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蒜农,前年种了3亩的大蒜,收益惨不忍睹,今年大蒜价格疯涨,他去年却又没种,“2块7(一斤)啊!”他忿忿地扔掉了烟头。

在兰考,下午一两点钟,已经可以看到杞县来的避难民众,火车站站前广场卖烩面的大妈说,最早来的人不说为什么,来的人多了才肯说。四五点多时,成百上千辆“奔马”(一种农用三轮车)从南边浩浩荡荡地涌入兰考县城,“很多都是五六岁到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暑假在家的一位大一男生说,“一车五六个,有的车里坐了十几个。”他买了12瓶矿泉水,分给3辆车的孩子。

“奔马”车队从县城一直绵延到南转盘,在那里,以巨大的焦裕禄铜像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环岛,兰考的交警从那里就开始劝阻民众不要进城,警哨声此起彼伏。而在城里,自东向西发往郑州的车也供不应求,“售票员喊100元一个人,那些人毫不犹豫地就上,”男生说,这场景比美国大片还壮观,看着“又激动又好奇”。

在杞县东南方向的睢县,情况也大抵如此。300多年前黄河水患形成的北湖面积达到杭州西湖的一半,也被杞县的民众围满,放眼望去,白色雕栏外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家住湖边的一个女孩子看到,有人带着凉席,更多的人两手空空,表情上看“好像也没啥事”,这让她有了过年的错觉。

晚上10点半以后,睢州大道的路灯熄灭了一半,接到政府辟谣短信的人陆续返回,但仍有一些人选择留宿——那个不断自我修正的传言又说了,爆炸的时间不是下午3点,是凌晨3点。是夜,不少人睡在湖边及店铺前的人行道上。警车不断地在几米开外呼啸而过。

杞县就有避难所

17日当天有多少杞县人逃离家园,尚没有统计。

一位书摊摊主说:“怕!怎么不怕?等死的感觉最可怕,你留下来,可能就是在等死。”

终究有人没有离开。

很多是老年人,在送走儿孙后,他们默默地留了下来,或因不愿离家,或因不担心辐射。当晚,贯穿县城的金城大道是冷清的,但仍有锻炼身体的老人在疾走。城南某村的一个年轻女子也没有跑,前些天过于猛烈的阳光把麦秆晒得焦干,又逢着一个大风天,小麦纷纷倒伏,“还好已经熟了,我得去收这个”,再过一个月,与大蒜轮换种植的玉米又该熟了,“我们村里人都跑完了,就我没跑,我自己的事还忙不完呢!”

事情发生十几天后,朋友见面打招呼,杞县人不忘坏笑着先问一句:“你跑到哪里了?”他们也不介意以逃荒自比那天的行动,一个女子说,“我那天坐在车子上回头看,一条长龙排在我后面,就觉得不可思议,想笑。”另一个妇人说,“有人还把液化气罐和锅碗带上了,大家都像难民一样哩!”然后哈哈大笑,可是,笑完了又有人纠正她们,“不只是逃荒,是逃命哩!”

文化街上矗立着杞县最大的基督教堂,这一个星期天,前来礼拜的信徒坐得很满,有人只能在门外倾听牧师讲解圣经。“今天停电了,不然整条街都能听到赞美诗。”一位妇女说。教堂的一位估计,整个杞县有两三万信徒,“7月17日是礼拜五,19号那个礼拜日,我还特别留意了,来礼拜的人一点也没少。”

教堂的一侧写着“主赐平安稳如山”,一位在家务农的女子说,“那一天别人说要去开封避难,我说,杞县就有避难所。你在哪里祷告,主就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避难所。”

也有彻底的后知后觉者。一位自称是大学毕业回报家乡的女医生在QQ上说,她是当天晚上看电视才知道这个事情的,“我爷爷到现在也不知道。”

她对事情的了解来源于电视新闻,对“很多杞县人被吓住了”的说法很是不满,她不停反问:17号你在杞县吗?你亲眼看到了吗?你没有亲眼看到你怎么知道很多人被吓住了呢?

最后,她补了一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顿了一下,她敲出来一行字:我爷爷去年国庆节那天已经永远离我而去了……

现在,至少在表面上,杞县县城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过暑假没有结束,一些被送到外地的孩子还没有回来,在8月底故障彻底排除之前,他们的妈妈不会叫他们回家吃饭了。

(实习记者王梦怡亦有贡献)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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