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17年的团圆｜大象深度

大象新闻记者 关新耀

“警察给甲儒带进来，没有介绍，我一看就抱上去，那时候感觉跟梦似的，因为我以前在梦里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1月19日，乔守芬抱着姜甲儒一直哭，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小时。

旁人拉开时，乔守芬的手还拽着姜甲儒。清醒一点后，乔守芬才反应过来，查看眼前的孩子是否健全。

这样的场景，乔守芬给很多人讲过，这一幕，她能记一辈子。

是的，这一次团聚值得被铭记。

被抢17年46天后，姜甲儒找到了。

①认亲：村里铺上了红地毯

“你是妈妈的心头肉，17年了，妈妈从来没有忘记你。”

2月16日，大年初七，河南信阳固始，乔守芬跪倒地上，将儿子姜甲儒找回的消息，告知去世的父母。

在她一旁跪着的，便是被抢17年之久的儿子姜甲儒。

说完，乔守芬抱着姜甲儒痛哭，“这种痛苦，终于在17年后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一天，乔守芬为姜甲儒在娘家固始举办了认亲仪式，仪式开始前，她带着儿子来到舅舅家中，逐个认亲。

“我生在这里，在这长大，不光山东是他家，河南也是他的家。”乔守芬说，姜甲儒是1月份回到家的，这次是邀请媒体和其他寻亲家庭来见证认亲仪式，也想给其他寻亲者一个鼓励。

这一天，乔守芬一改往日，穿着隆重，一身红色，显得极为喜庆。

17岁了，这是姜甲儒第一次去舅舅家，舅舅为其准备了欢迎仪式，路上铺上了红色地毯，放起了鞭炮和烟花。

在村里，乔守芬带着姜甲儒一个个认亲拜年。走在路上，她一直拉着姜甲儒的手。

“弟弟，妈妈以后再也不会那么辛苦的去找你了。”乔守芬说，姜甲儒的哥哥见到弟弟后也哭了。

“妈妈爸爸，我们全家没有一个忘记你，都在找你，等你回家了，我好好陪陪你，我们不跟他们大人玩，哥哥带你出去玩。”此前，哥哥对姜甲儒说。

对于大儿子的懂事，乔守芬干到很欣慰。

②团聚：第一次见面，抱着孩子哭了一个小时

姜甲儒，乔守芬是1月15日得知找到的。

“今年是过了一个团圆年。”乔守芬介绍，江西警方和山东警方通过人脸识和DNA比对确定的。

真正见到姜甲儒，是1月19日。

“老公打电话说警方给他说的，他再给我说。”接到电话时，乔守芬正在北京找孩子。“我一开始觉得不真，因为接过类似的电话很多，但没有接过我老公的。”

“那天比较冷，我觉得老公是不是想让我早点回去，自己还掐了掐自己的脸。”乔守芬让同行的朋友判断消息真假。

一番思考后，乔守芬立马订高铁票返回山东。

乔守芬丈夫回忆，1月15日中午，他接到山东肥城市公安局电话，下午4点让去一趟。结果到了才被告知，姜甲儒找到了，并看了照片。

“我感觉到特别的像，心里特别激动。”走出公安局后，乔守芬便给她打去电话，担心妻子承受不住，便只是让其赶紧回家，但后来没忍住，告知了儿子的消息。

寻子期间，丈夫为支撑家庭，更为让甲儒回家后能过上好的生活，白手起家做起了生意。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当地小有成就。

“我俩分工比较明确，十年前是我老公在外找孩子，那样对家庭没有保证，后来是我老公做生意，我该找孩子找孩子，有一个后盾。”乔守芬说。

如今，乔守芬夫妇和孩子相处很好。

但开始相认时，乔守芬显得极为紧张。

乔守芬回忆，第一次见面前特别紧张，当时约的是下午6点见，但当天上午10点，就到达了约定地点。

“我们在车里窝着。”后来，他们找了一家宾馆，丈夫开始刷牙洗漱。

“他说见儿子的时候，有一个好形象，让自己变得自信一点。”乔守芬说，其实她比丈夫还紧张，在屋里走来走去。

到了下午三点，乔守芬动身去约见地点，“那三个小时，我觉得过得特别漫长。”三个小时里，乔守芬想了很多。就像马上要见心上人感觉。

见到他怎么说？他什么样的性格？乔守芬都做了各种幻想。

“警察给甲儒带进来，没有介绍，我一看就抱上去，那时候感觉跟梦似的，因为我以前在梦里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乔守芬抱着姜甲儒一直哭，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小时。

旁人拉开时，乔守芬的手还拽着姜甲儒。清醒一点后，乔守芬才反应过来，查看眼前的孩子是否健全。

1月20日，乔守芬还是早早到达约定地点。

“其实我们不到8点的时候，就在那等着，他没出现的时候，就希望早点来。”乔守芬说，最后半个小时很难熬。

③变化：爷爷在愧疚中去世

“17年来，我们从来没有过过团圆年，今年是真正的放下一切，感觉人生真的美好。”今年过年，姜甲儒回到山东老家过年。

但17年来，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姜甲儒被抢走，对爷爷的打击很大，爷爷在自责愧疚中离世。“孩子丢失几年后，爷爷一直在自责里度过，他一直很愧疚，很早就去世了，临走时，还在念着他的孙子。”乔守芬说。

17年来，一家人没有过过一次团圆年。

“这17年，没有人回家过年。”奶奶说，前7年还有老伴陪着，但爷爷离世后，剩下的10年，自己一个人过年。直到今年除夕晚上，姜甲儒回老家跟奶奶一起过年。

17年前，2006年12月3日，是乔芬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日子。这一天，姜甲儒在家中被人直接抢走。

乔守芬也是后来从家人处获悉，12月3日晚，孩子爷爷听到大门有动静，以为是有人偷钱，便出门查看。

突然闯进四个男子，将出门查看的爷爷打到并控制，一名男子用钢筋威胁奶奶，另外一名男子进屋将8个月大的姜甲儒抢走。

“床在哪，孩子在哪，对方都很清楚。”乔芬一家人一直怀疑是熟人作案，非常熟悉家里的情况，但一直没有找到孩子。

当天晚上，得知孩子被抢走的消息后，远在北京打工的乔守芬夫妇便从北京赶回。

此后17年余间，乔守芬走上寻子之路。姜甲儒丢失后的几年里，一家人过得并不如意，

以前，没读过多少年书的乔芬从未敢单独出远门，但这些年，为了找孩子，她一个人走遍了大江南北，先后到30多个城市寻找儿子。

2月15日，奶奶介绍，当年抢人者，不仅抱走了姜甲儒，还把姜甲儒的奶瓶、奶粉、奶嘴、零食都带走了。

在乔守芬寻子过程中，寻子宣传页是一直带在身旁的，只要新到一个城市，新认识一个人，她都会递上一份。

姜甲儒丢的时候比较小，但长得比较像哥哥。于是，乔守芬就把大姜甲儒3岁的哥哥的照片印在宣传页上，以便方便有人提供线索。

小儿子姜甲儒被抢一事，对大儿子的影响比较大，“自从他弟弟出这个事之后，大儿子每次回老家，根本不敢长待，尤其是不会在老家过夜。”乔守芬说。

④仪式：寻亲者见证姜甲儒喊妈妈

2月16日上午12点，认亲仪式开始。

仪式开始前，播放了乔守芬寻子的VCR。

刚刚过去的2023年，乔守芬一年都奔波在寻子路上。“我2023年跑的最多的，出门了36次。”

17年前，她还在北京打工，接到电话，得知孩子丢的，17年后，仍在北京，又接到电话，孩子找到了。

“以前回来的时候很压抑，感觉很闷，今天我闻到的空气都甜的。”乔守芬说。

“每次出去都是拉着行李箱，空手而归，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乔守芬说，回到家，她总是抬不起头。

相认4天后，姜甲儒开口喊了妈妈，乔守芬高兴地像个孩子，“这一声妈妈，我这17年的罪没有白受。”

认亲仪式上，姜甲儒再次当众喊乔守芬“妈妈”。

“今天甲儒回来了，我们期盼了17年，我们的梦终于醒了，今天终于也团聚了。”姜甲儒父亲说。

“真是这样感觉，不可思议。”乔守芬常常感觉儿子离自己不远，确实，姜甲儒养父母地方，离家仅90多公里。

这么近，她找了17年多。

认亲仪式上，不仅有一家人的相认，还有其他寻亲者的祝贺。

同样，寻子成功的郭刚堂、申军良都上台发言，申军良还带来一个足球，是他出发前来时，申聪送给姜甲儒的礼物。

“虽然我的孩子还没有回家，但我们一起见证这些孩子回家，我无比的开心。”杜小华是丢失儿童杜后琪的父亲，电影《亲爱的》原型之一，他的儿子杜后琪2011年在内蒙古丢失，2月16日凌晨1点多，他才赶到了信阳固始。

“希望2024年有属于我的好运，也有属于我们所有寻子家长的好运。”杜小华认为，通过这种高调的认亲活动，不仅向全社会宣布孩子回家了，买家永远是人财两空。此外，这样还能帮助没有找到孩子的寻子家长多扩散信息。

“我们要让那些违法犯罪分子知道把手伸向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不管是人贩子也好，还是买家也好，注定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杜小华说，希望也能给寻子家长一些鼓励。

⑤：寻亲者：看到团圆，有寻子家长突然崩溃大哭

团圆、回家，成为众多寻亲家庭的梦想。

当天团圆仪式上，也有不少来自全国各地寻子家长。看到团圆的姜甲儒一家，有寻子家长突然崩溃大哭。

“我找了两个儿子找了30年了。”现场一名母亲介绍，她的两个儿子元元和豆豆都丢了，其中元元丢的时候只有6岁，没有明显标记，左下巴底下磕破缝过两针，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疤痕。

而豆豆丢的时候仅5岁，没有明显标记。如今他们一个34岁，一个33岁。

元元母亲介绍，1995年9月28日，正好是农忙的时候，午饭后，便去地里干活。原本自己带一个孩子，丈夫带一个孩子，但孩子到邻居家玩去。

“当时我也不放心，邻居家的孩子说他妈妈在家，我一想平时邻里关系挺不错，就去了他们家。”元元母亲在地里干活，并不踏实，一下午心里七上八下，就早早回家了，结果邻居说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就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同样丢失孩子的还有张和超母亲。

张和超母亲患有直肠癌，一直以来，她是带着粪袋在寻子。

“他的右手无名指有一圈咖啡色胎记。”张和超母亲说，自己只是想知道孩子过的好不好，孩子再有11天就33周岁了。

“我不想带着遗憾走。”张和超母亲说，最大的愿望是儿子能报个平安。

认亲现场，还有很多类似的家长，在等待孩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