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请享受不能回避的痛苦

邵颖华，杂志编审，专栏作家，一个喜欢用文字跟自己、跟这个世界交流的人。

请享受不能回避的痛苦

在微信上看到哈佛大学图书馆墙壁训言中有这么一条：Please enjoy the pain which is unabale to avoid .翻译成中文就是：请享受无法回避的痛苦。“享受”一词，让我回味良多。

可能自古就讲究趋利避害的中国人无法理解，这痛苦如何享受，谁又愿意去享受痛苦，避之还唯恐不及呢。是的，没有人愿意与痛苦为伍，可人们忽略了这句话中"痛苦"之前还有一个定语“无法回避”。对于人来讲，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孤独寂寞等等，很多都是无法回避的。而在人生路上，兽一般躲在我们前方某处的各种灾难、痛苦，直冲我们扑来时，我们该怎么办呢？

“一个人的崇高源于认识到自己的痛苦。”这是法国数学家、思想家帕斯卡尔的名言。对痛苦没有足够的认识，还谈什么享受；没有痛苦过后深刻的领悟，又如何成就一个人的崇高呢。当然前提是，直面痛苦，全然接受。

很久之前看过一则材料，说“文革”期间，一位老音乐家被下放到农村，每天为牲口铡草，这活儿整整干了7年。等他平反回来，人们惊奇地发现他并没有憔悴衰老。他笑道：怎么会老呢，每天铡草我都是按4/4拍铡的。这句话曾经深深地震撼了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身处其间，只要心不衰老，不沮丧，不绝望，即使铡草，也能铡出一曲曲美妙的音乐来。

一个音乐家能够融入一种环境或者对抗一种命运，靠的是什么呢，除了自己的生命，就是音乐。当音乐家认识到自己无力避免一种灾难降临在自己身上时，便让音乐充满自己的生活细节，充满自己的整个生命，心中的音乐成了避开痛苦的最好的防护网，也成了拯救自己灵魂的良药。

而另一位音乐家——杰出的女钢琴家顾圣婴，在“文革”初期便自杀了。之前，她隐身在音乐的象牙之塔中，当风暴袭来，她心目中神圣美好的东西被践踏，整个象牙塔也被无情地摧毁，她意识到无力保护自己不受侵害，便选择了死亡来抗争。

英国诗人拜伦说：“一切痛苦能够毁灭人，然而受苦的人也能把痛苦消灭！”上文的两个极端的例子，似乎为此做了注解。老音乐家保全了自己，也延续了自己的艺术生命；顾圣婴毁灭了自己的生命，保住了生命的尊严，但是也成为了苦难的祭品。

与那位音乐家“铡草”异曲同工的，让我记忆犹新的一个故事，是作家聂绀弩的“锄草”。1958年聂绀弩被划为“右派分子”，开除党籍，与中央国家机关1300多名“右派分子”一起被遣送到黑龙江北大荒“劳动改造”。1903年出生的聂绀弩，拿惯了笔杆子，老来却被逼扛起锄头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繁重的劳作，艰苦的生活，并未泯灭他的诗兴，就连在田间锄草这样的农活，都能激发他写出饶有情味的诗来：

培苗每恨草偏长，

锄草时将苗并伤。

三月百花初妩媚，

漫天小咬太猖狂。

为人自比东方朔，

与雁偕征北大荒。

昨夜深寒地全白，

不知是月是春霜。

杂文大家聂绀弩写的这首诗，很显然语带双关，且借题发挥。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该锄掉的毒草，而是“百花”中的一朵香花，倒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小咬”太无耻太猖狂。让人佩服的是，聂老身陷苦境，仍把自己比作汉武帝时那位直言讽谏、滑稽多智的东方朔，敢说敢做。停锄遥望，想到“昨夜”的月冷霜寒，忍不住思念起远方的家乡和亲人，而此刻那南来的大雁好像是专来陪伴自己似的，失落中有几分满足，辛酸中不失诙谐。

无论“铡草”还是“锄草”，都突显了两位智者面对身体和精神遭受的痛苦时，不同于常人的秉性、气质、意志、心态和境界。“极度的痛苦才是精神的最后解放者，惟有此种痛苦，才强迫我们大彻大悟。”但是说这话的尼采，最终却被疾病的苦痛打败，精神崩溃了。

很多有大智慧、大成就的人，都经历过旁人无法承受的苦痛。乌台诗案后的苏东坡，龙场悟道的王阳明，如果没有一次次人生的波折，没有炼狱般的经历，是否能取得之后的成就或者有那样崇高的境界，在我心里真的要打个问号。

对有的人来说，痛苦不是压垮他的那根稻草，而是促使自己精神成长的基石。在与痛苦百折不挠的对抗过程中，甚至产生了人生的乐趣。对这样的人来说，幸福不仅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信仰。苦难虽然可以伤及一个人的肉体，但是也可能激发一个人的智慧，使一个人的精神愈挫愈勇。大家熟悉的贝多芬，不就是再好不过的明证吗？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觉得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像一个人身置在幽暗、可怖的隧道之中，无助而无奈。如果不往前进，可能永远无法见到光明。其实有时候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沉溺于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我相信，在任何情况下，遭受的痛苦越深，随之而来的喜悦也就越大，对比之中才有灵魂的升华。

“请享受无法回避的痛苦”，面对哈佛的这句训言，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呢。

图片来源：网络

本版编辑： 阿姬哈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