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印刻文学杂志》和北京的《单读》在去年几乎同一时间,做了一个相同的选题,《印刻》的封面主题叫做“小说的黄金时代”,《单读》的封面主题则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都是关于写作者的,关于更年轻一代的写作者。
当时看到这两本杂志,想要买回来一起对比看看——两地年轻的写作者,在哪些微弱的地方存在着一些相似和不同,后因为淘宝上卖得太贵了,就没买:)
不久前,去花莲参加了2019年印刻杂志主办的“2019台湾文学营”,认识了几位台湾的写作者。
在和他们的交流中,能如此直观而感性地感受到在跨越一个台湾海峡后,我们对于写作的认知、态度、思考有着如此强烈的不同,但更多的,感受到的是包容和理解。
这种包容对于写作者来说极其重要。于是我找到了5位写作者,他们都是8090世代生人,对于写作中的自我更加注重,但却也风格各异,有戏谑的,有严肃的,有微微偏着头在思考的,也有写完时忍不住笑一笑的,我想象他们在写作中的样子,便觉得很好。
他们的自问自答,源于顾湘最近的一本新书的书评。我让他们问了自己5个问题,一边问一边答,他们都很好,听了我的鬼话,开始了这一次“假采访”。
采访是假的,但回答却很真实。
-石梓元:我们得到一个投向小说的笑声-
我认识小石,是因为不久前《中华文学选刊》所做的90后作家访谈,大概有100多位年轻作家里,我只看到了他。
他在照片里站在海边,头发被吹起来,像暗藏着一把刀的海边少年,从日常生活中逃奔出来。后来我问过他,这是在哪个海边,他告诉我,是雷克雅未克边上的法赫萨湾。
王小波在《万寿寺》里开创了一种修辞——他说唐朝人爱数学,于是发明了开根号机,把4放进去开出来2,把3放进去,机器就崩了——石梓元也有这种修辞。
“他进屋后怔了片刻,然后拍拍后脑勺长出了一气,问我:小杨,你有什么问题啊?我伸手指点了一记面前的数学题:这个,三角函数的题。我还不太懂。他俯身打量一会,便开始讲课了。
cos。sin。合差公式。tan。倍角公式。合差化积公式。sin(2α)=2sinα·cosα它们在开凿洞穴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用这些公式还是说它们的智慧远超过这些初级数学了呢数不清的洞穴群以一个最合适的角度串联起来sinα+sinβ=2sin[(α+β)/2]cos[(α-β)/2]在这个黄金角度上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休息社交捕猎仿佛如鱼得水一般地下在洞穴里那里是它们的领地cosα+cosβ=2cos[(α+β)/2]cos[(α-β)/2]第一种形象是没有视力鼻孔退化成两个隐穴四 […]”
天才般的呓语。
真了不起。
石梓元
多雨的南方人/消遣小说/民族志
曾获第四届台积电文学赏
第四十四届香港青年文学奖
小说散见《青春》、《青年文学》、《大益文学》等刊
-为什么要写小说?
-这个危险的问题是明星辰抛出的。它似乎模特假人,诱惑层层衣装外物的蒙蔽降至——我越是阐发,就越是可能营设一个精致而别有用心的作者形象,在读者凝视中将自己他者化。既然如此,我最好回到硬币的背面,即反问“为什么不写小说”。
这个念头的萌发可以追溯到高一的某堂语文课,当时的课本好像叫外国小说选读,曹文轩编辑。这本书非常有趣,至于那学期的语文课我翻来覆去读,尤其是《桥上的老人》和《礼拜二午睡时刻》两篇。当时最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海明威和马尔克斯两人装腔作势的调子可以如此相像,像是迫切要把全世界的愁闷都丢到自己的人物头上。
如果这就是小说的话,那未免太无聊了些,让我们多点幽默感吧。抱持此种心态,我开始写小说,没有比虚构游戏更合适制造笑声了。
回过头看,要是不写,我可能就向老师板脸和军校式的高中生活投降了。对于似乎崇高的写作来说,这听起来低格滑稽,但如若你投入地阅读上述至此,那我的虚构就完成了,我们又得到了一个投向小说的笑声。
-所以我上面说的是真事吗?
-有鉴于非虚构写作在当下的狂飙突进,我感到非常伤心,没有比强调自己所述为真、乃至要贴上“非虚构”标签更为虚构的声明了。奇怪的是,大家对于说自己没醉的酒鬼能明眼分辨,但面对这类声明好像缺乏一点抵抗力。好像科恩兄弟在电影开场前喜欢加一行小字“真实故事改编”云云,我个人更乐意将其理解为一个骑墙派不怀好意的恶作剧。
很可惜的是,非虚构写作(自称)抛弃了添油加醋、狗尾续貂和指鹿为马等等把戏,然而只要叙事开始,后者也就存在。
正好前段时间,我看了一个纪录片《恐怖分子的孩子》(Of Fathers and Sons),它展现了叙利亚原教旨穆斯林的生活世界,在其似乎客观的影像纪录背后,剪辑和素材选择同样完成了参杂着温情的意识形态清洗工作。
我并是不想对“真实”和“虚构”做一个二分法式的判断,它们的边界是模糊的,相对明智的做法是保有自己的判断,因为我们连非虚构地认识一柄烟斗的能力也阙如,遑论把握他者。
而这种灵活判断的习惯在我们小时玩过家家游戏时早已养成了,我演“爸爸”的时候绝不会叫住旁边经过的亲身父亲,对他说“儿子,给爸爸倒杯水”。所以,我对第一问的回答真实与否取决于你,而不在我的承诺。
笑声主义万岁。
《恐怖分子的孩子》剧照
-那虚构小说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非写不可吗?
-既然早已脱离了高中的铁板生活,(要是没有这个自问自答,我今天或者明天肯定不会想起那段时间)小说对我来说类似完形日记。即我对灵感没有体会,所以所谓的“创作”也无从谈起。
基本情况是,当我写了一段时间日记,某类同质但模糊的念头逐渐可见时,我就人为且非常不艺术地围绕它建构一则小说。人物少有直接原型。情节完全靠编。它绝不是不写不可的,更接近自娱自乐的生活调味。
-你现在思考不出合适的自问项目,这是否意味着你向外的表达欲有限?
-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
事实上,这也是我目前困扰的一点,正在念的人类学要求田野调研,也就是在大量互动后能穿被调查者的鞋子。但我常常把天聊死。气氛尴尬。而做个“扶手椅上的人类学者”又老掉牙过时。
所以我常常以系里某位教授的话自勉,“去做田野,关键是要懂装孙子”。你可以看到,此刻回答问题的我也正在努力实践该箴言。
-你的爱好和专业都不太实用,那你未来的理想生活是怎么样的?
-我想援引马克思的描绘。“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
当然这个愿景和共产主义本身一样遥远,那就降一级,桃花源式小国寡民的自洽生活也相当不错。与君共勉。
-许乃彪:写作正是在不断反省与重写的过程中得以进行-
是在花莲课堂上认识了乃彪,他并不是很爱讲话的人。
看了他写的一篇小说,据说是他写的第一篇小说,我有点吓到。马上就想起贡布罗维奇的《费尔迪杜凯》,我发给他看,他说,嗯,是有点像。
是很像。他们都是狮子座。
今天早上,他在群里问我有没有什么关于“探讨爱情机制论述的哲学书推荐”,我想起陈洋跟我说过的《爱的多重奏》,在豆瓣上找到翻着看了看,看到这几句,“性是无法搭建的冲动,但爱能持续:它是错误的冒险,唐突的宣言和孟浪的托付,但可以一再透支;因为,巴迪欧说,爱是宣言,是可以凌乱而一再地重新作出的宣言,是宣言之上的宣言,是对宣言的一再宣言,是对最新的宣言的重申。(爱是对忠诚的训练?)
如拉康说,性是个人自恋地与自己发生关系的借口,但它仍不失为个人本体的基本力量,像地球的重力那样,使他向外,而向他者,去触摸也等待被触摸。性是个人在此的绽放的力量之源。个人好像总要离开自己,这个冲动就是爱。”
这时我想起他,想起他那部命名为《我》的小小的短短的厚重而变幻的小说,一个千面而脆弱的他,温柔但缥缈如海雾,他藏在那背后。
许乃彪
86年生
大学读会计系/毕业后在事务所做审计
为了有朝一日能创作和另一伴合伙被骗光积蓄
觉得人生没意思但发现还没写出自己想写的作品还不能死
-对你而言写小说是什么?
-不清楚。就是为了试图去探索、理解内心中的某个不清楚而展开的过程。而它的核心是沟通。一开始是自己和自己的沟通辩证,接下来是自己与读者的沟通。
-既然你把小说当成一种沟通的工具,为何要写得那么难看?
-其实我并非只写难看的小说,我也喜欢写故事。就像说话一样,有时想放松闲聊,有时渴望深谈。小说并不只是为思想服务,有时候为了尝试传递故事、思想以外的东西,我想到的方式就只能那么难看。
最近我正在进行一趟奇妙而美好的旅程。当我在写《我》的那时,我其实不知道要写给谁看。我身边的人几乎不看小说,也没有发表的管道。但就是有一种渴望沟通的执着,就算仅仅是跟自己也无所谓。
后来我拿着《我》去参加文学营。我并不抱任何被理解的期待,事实上也有蛮多人不能理解这篇小说,有些人如我预期地抱持着否定的看法,但有些人则愿意进一步的去理解。
令我意外的是,有一些厉害的创作者是能够理解我在写什么。即便路数不同,他们总是非常热情地将我介绍给其他厉害的创作者。于是我们热烈地交流,在彼此的差异间看到更多创作的可能性。这样的情形在文学营结束后仍持续发生。
文学仿佛作为一种交流的邀请,持续带着我到超乎预期的远方。
《我》第一页
-你的话有说完的一天吗?
-我的头脑不太好,在思考议题时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常常因而陷入暂时无话可说的状态。我不知道话会不会有彻底说完的一天,如果有,希望是因为已将内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功德圆满。
-到时候怎么办?
-不清楚。如果到时还是不清楚的话,再用这个不清楚写篇小说吧。
-为什么想重写访谈?
-在第一次写这篇访谈时,不知道为什么,在写的过程中有一种想批判某种东西莫名的怒气。我不否认在我的内心深处藏着一只狂暴的兽,但挟着怒气去批判众所周知的问题仅仅是一种宣泄,对问题本身没有任何的帮助,只会带给人不必要的负面情绪。
我希望写作作为一种沟通,能以分享代替批判,以包容在差异之中寻找更好的可能。对我而言,写作正是在这不断反省与重写的过程中才得以进行。
《费尔迪杜凯》
-兔草:为把自己打捞出来-
我和兔草很熟,太熟了。
熟到我不想给她写前言了,她像个男的,不需要前言,可以直接来,又因为她身上那种强硬又直率的气息,如果我不好好写,她可能会枪毙我。
很早之前看过她一篇叫做《请虚构我》的小说,非常惊艳,像早期的苏童,有种冷酷又诗意的气氛,一个无名的小镇,莫名其妙的人,自行车与杀手,一个博物馆,异世界的冲突和消融。
“消息从北面传来时,吴不言正在家中修理那辆屡屡失灵的自行车,这车是他唯一的宠物,在数目庞大的旧货博物馆中,他唯独爱这辆车,‘这是唯一的证物,不会再有了,我会把它修好。’他信誓旦旦地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你们可以碰别的,但不准动这辆车。’ ”
兔草吐槽自己是一个大型喷子。她确实是,一边骂一边写,她骂人的时候像是豌豆射手,我不管你是谁,我根本不在乎,但她也有另一面,那一面里她变得小小的,觉得自己不够好,完蛋了写不出来了太糟糕了糟透了,于是在第三面里,她再次变得强硬起来,写不好也要写,我写着玩不行吗?
她的自问自答非常好看,非常好笑,像是一个说相声的。我觉得我终于帮她找到了出路。
兔草
作品散见于“ONE”/豆瓣阅读/《野草》/
《特区文学》/《城市画报》/《江南时报》等
已出版短篇小说集《研究怪兽的人》,第二部小说集即将出版
-有没有想过哪天不写了会去做什么?
-很反感老把写作挂在嘴边当信仰的人。一件事被说多了,自我感动,总有一种邪教的成分在。我认为大部分人所谓的给写作献祭只是为了抚平自己的平庸而已。所以不大想说必须要一直写,写到死之类的。
现在看来,倒不是非写作不可,而是自己始终没有做别的事情的天赋和耐心。
小时候,我学过七八年的绘画,误以为自己能变成毕加索那样名垂千古的大师,但小学五年级时,班上来了个转学生,那女孩没有上过任何美术兴趣班,但画得比我好多了。这个事情给了我打击,让我觉得自己对绘画并不是真的热爱,只是误入歧途。后来因为车祸等各种原因,也就不画了。现在想起画画的事还觉得是我人生的一个隐喻。
但凡有点什么别的事儿能把人生混过去,我也不想写东西。
写作还是类似于磨镜,只是因为自己每天都在被这现世磨损,为了把自己打捞出来,于是磨一磨。说得更玄乎一些,也类似于武当山的道士修炼,要说有什么终极意义,我看是没有,大部分人的天赋能力一辈子也写不出个什么名堂,我更愿意把这件事当成和吃饭一样普通的事情。
想起年少时对性的观念不成熟,觉得是很要紧的事情,一个人对我说,做爱和吃饭喝水一样普通,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所以现在就是这样,一切都很普通,如果哪天真的想通了,去喂鸽子也好,去养花养草也罢,都是一样的。
-打击多还是收获多?
-现在回顾自己短暂的写作生涯,其实还是打击远胜于收获。一个自卑人格是不大可能从挫折教育里得到什么快感的。初期在不明所以的状态下其实更快乐,一旦入了局,觉得这事儿得往深了走,一切就变得困难。
刚开始的时候,手里一无所有,得到什么就很开心,现在时间长了,得不到什么就变得难过。我时常觉得自己在过一种双轨生活。现实生活把我弄得伤痕累累,写作时也各种路障,和别人比起来我得吃个double的苦头,其实不划算。但同时也想到,这不是修炼了双份抗压能力,于是也就把自己骗过去了。
-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人要真实面对自己,不行就是不行。比如我常觉得自己不行,于是就知耻而后勇。到了这个年纪,别人过来夸你两句,都是怕你年纪大了心梗而已。真实情况自己清楚的很。
我之前很喜欢曹寇评价谈波的一句话——【此外就是孤独地阅读和写作,不求发表,不求出版,毫无怨念。文学于他,完全是一种生活必需品,等同于呼吸空气,但也到此为止,而绝非获取名利的器具。这几乎是一种修行。】
有这种心态当然是很好的,但真执行起来,基本没人做的到,大部分人来写作这个局里头玩儿不就是要名要利么。我加了一堆青年作者,大家都跟僵尸马甲号一样,朋友圈发的标准模板是【感谢某某编辑,我在这本杂志发了文】。
刚开始看的时候挺羡慕的,后来自己也这么干,时间久了就觉得大家都跟机器人一样,有什么意思呢。当然你作为一个人你就得这么伪装自己,这样大家在手机背后就会觉得“哇塞,你好厉害。”。
我上周末去看了一个立陶宛话剧叫《伪君子》,这个社交时代大家都是伪君子,其实我自己也是,我每次发个照片不也得P上好一阵。我一边抨击这个玩意儿一边自己还这样,这就是网络世界。
当然,虚伪也没什么,别伤害他人就好,我最怕的其实还是文人相轻。比如说一个人老想着另一个人为啥比自己红,然后中伤别人,用龌龊手段给人泼脏水,这才是真的可怕的。目前在我看来,一个东西够好是不大可能没有出头之日的。如果自己混的不好,还是多检讨自己,别每天盯着别人搞捉虫游戏。(在评论他人面前先扪心自问自己咋样)。当然,在我心里,我自己永远挺烂的,说这些话让人觉得我更低俗和烂了。就这样吧。
《伪君子》剧照
-看书重要吗?
-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
去年我在一个讲座上被一个年轻的妈妈问。她说如果你有孩子了,你是要让他多看书还是多运动。我说当然是运动,一个人健康快乐的活着比啥都重要。
就目前这个时代来看,读书多也并不会使一个人变得更好。不是有句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乍看之下其实还是挺反智的,但我觉得一个人的品质好坏和读书多寡真的没什么关系。
要想把东西写好,当然得多读书,但有些书自己的层次达不到看不懂,也没有必要按着自己的头去看,这样会溺水。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炫耀自己读书多,炫耀自己学英语,炫耀自己去锻炼身体了,给人制造一个特别积极向上的幻觉,其实背地里喝奶茶点外卖看黄片,啥都干。
我想起锡兰电影里的一幕,一个在伊斯坦布尔的摄影师,嘴上说着要成为塔可夫斯基,背地里还是在看动作片。人就是这种充满劣根性的动物,没什么办法的。我们平时可以装的博学多才,但有些事总有一天会暴露的。
按照星座玄学,我在三十岁之后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实际的人,很讨厌虚的东西。书里头有很多虚的成分在,但我也试图把虚的变成实在的,所以推荐一个“会吃鞋子的导演”的书——《陆上行舟:赫尔佐格谈电影》。
- 我真的想不出第五个问题了,就这样吧。
-陈泳劭:寫作這種儀式提高了傷痛擴大的可能性-
我在台湾上课的时候,在课堂里总是第一个举手。
台湾的同学腼腆,老师问,你们有问题吗?大家在下面不出声。只有我举手,我说,我我我,我有问题!我问题多得很!还有一个人,跟我比赛举手,他问题比我还多,他是陈泳劭。
他今年才21岁,非常年轻,刚刚从大学毕业,据说高中谈过几次恋爱后,大学没再恋爱过(我是不相信的)。不过据他讲,为了写小说,曾经在脸书上咨询过小姐,他说,那女孩儿是东北人,东北女孩真不错,说完他眨眨眼。
他才21岁啊,却像是一个很异常成熟又十分爱玩的大孩子。
我看过他一篇小说,一首诗。那诗非常美,他在诗歌里变得很脆弱,不像是日常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变成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人,我想起邱妙津,想起邱妙津写的自己,蹲在地上渴望世界摸一摸她的头,她说,”憎恨离别啊,因为我憎恨离别,所以我要第一个离开他们。”
我把这话说给泳劭听,他说,是没错,然后接着说,我要去找同学玩啦!
说完他就跑开了。
陈泳劭
98年生/就读东海中文
小说和散文为主要创作方向
孤陋寡闻是真的,文学营结束后,正在大量阅读的路上
-你是谁?
-陈泳劭,台北台中人,现时就读东海大学中文系,写小说是目前我最想做的事。也正在培养其他文字工作专长,写作不会是唯一能做的事。曾获东海文学奖小说首奖,曾出演2019诗剧场《摩洛哥》
-写作对你来说是?
-大学才开始接触文学写作,或许也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甚么特长,在发现自己好像有着比别人好一些的写作才能时,便把写作抬高到了一个像神一样的位置,而我在当时,觉得在那上头从事些甚么时,就好像自己是在与某种神圣交流。
现在回想这件事,让我深感自己是多么的卑微,因为所有的存在都必须经由写作来赋予,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惊。
所以说,写作之于我是一种适合,我适合去做这样的一件事情,它很有趣,它让我体验了一些身为人而有的珍贵,它甚至让我逐渐的告别青春期(?)既然是适合,而我也喜爱,何乐不为呢?
泳劭小说节选
-刚刚提到写作让你体验了,一些「经验」的珍贵,很多时候,书写是由某些生命经验开始的,更准确的说是「伤痛」开启的,你怎么看?写作是某种治疗吗?
-我记得第一堂大学的创作课是在教写散文,那时候好多同学都掏心掏肺的去诉说自己(我就是!),但也有着另一群人,是更大的一群人,他们在灰暗的教室内静静的坐着,好像甚么事都不会发生,但也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迷蒙的眼睛里躲着一些人,一点事。
那个时候我没有注意到,这堂课对那些人来说不是创作,它变成了一种对经验的「离开」和「回到」,而大多数的时候,这种像是仪式一般的时刻,正是书写的开始。
好吧,直接去对「伤痛」这件事定调或许有些鲁莽,但我确实认为写作是种治疗,这一种疗愈的过程很不一样,它不太是你觉得这个很痛,写完就不痛了,比较像是你觉得这个很痛,但我用另一种方式、角度去说这个痛,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一个生命是多种面向的,也会发现,原来,写作有着这样的一种特性。
-写作在某些人身上,或许可以说是种「仪式」,那这种听来有些诡谲或者神圣的事情,是否说明着,它其实是有着某些风险或者代价的?
-不可否认,确实有的。所谓「写作的危险」这一件事情,但其实想谈论这个命题,我想撇开「写作」来谈论这个危险,也就是我认为写作的「危险」是一件写作以外的事,怎么说呢?这样说好了:
「不是只有写作会带来这样的危险,只不过是写作的特性使我们更容易遇见这样的难题。」
先回到创作的常见行为,我们会为了创作而反复挖掘自己的生命经验,进而能够有书写的题材,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刚刚提到的「伤痛」,这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是自杀的魂魄,会在地狱里头不断重新体验自杀这个经验,或者也可以说是薛西佛斯的各种推石的心理状态,但在此不多提。
总的来说,写作这种仪式提高了伤痛扩大的可能性,并且也造成了某种迷恋的循环,使创作者会不断回顾自己,爱上自己的伤疼,而写作就成了某种杀伤物了。但仍然在其他的事物中,也能体会到这样的事情,世界如此大,对吧?
写作还有另一个方向的危险,这是比较私人的,但也可能是某些与我一样的人的集体危险。就是,或许能够对自己,问问这样的一个问题: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除了写作以外,一无是处?…」如果不会被这样的问题所困扰,我想就能够写的长久一些。
泳劭与乃彪
-听来真的是一件要格外小心的事,但仍然有这么多的人在从事创作,写作本身的魅力似乎要比它的危险性来得大,你呢?写作对你来说魅力巨大吗?它的魅力在哪呢。
-说实在话,有好多事远超写作对我的吸引力,写作可能没有像某些我与生俱来的本能来得强烈,但我逐渐在思考和体会,在我这样一种「依着本能生活的年纪,是否寻找到了另一种比本能更吸引我的事情。」
想当然,还没完全的找到,或者这一种「后天的本能」是要花上一些时日的,付出过头的热血可能也未必能寻见,而写作或许有这种潜质,能够成为比起其他事情,更吸引我的特质。
所以将写作视为一种不必过度追求,不必过度需要,不必过度反复的一件趣事,正是写作带我体会到的魅力,它像是一种在我身体之外的,一种灵魂的延伸和展现,我特别喜欢这样的一件事。
-郑思旷:吸食生命中最本质的“醉”的“通灵人”-
思旷是安庆人,但我们在台湾认识。
准确说来,我们在印刻文学营闭营仪式上才认识,我拜托她帮我和朋友们拍照,她连捏了几十张,我全删了,把我拍得太丑了(确定是人家拍得丑?)。
后来她走过来说,她从上海来,加个好友吧。我说好。
这次文学营有个小比赛,让大家把自己写的小说投过去,会在闭营仪式上宣布入围者。我和乃彪都投了,陈泳劭因为痴迷于同各路妹妹聊天没空创作,就没投。
闭营仪式上,我和乃彪都欢天喜地地上去领奖状,思旷坐在我们前面一排,也默默上去领了入围奖状。
后来我成立了一个群组,把他们三个人都拉进去,昨晚我跟他们说,你们看过日剧《四重奏》吗?我们搞个写作组合吧!
除了许乃彪,没一个人理我。
郑思旷
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
读书期间研究中法诗学比较和科幻文学
从事过金融业/做过外国文学课老师/不知不觉踏上创业的路
-哪个作家或者哪部作品算得上是你的“本命”?
-虽然一直以来都在写小说,尤其是科幻小说,但说起“本命”,其实还是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一开始只是诗人兰波,现在还包括那个不写诗、转向科学记录的军火商兰波。
关于兰波,三言两语无法总结,最早在中学读到王以培先生的中译本,后来学了法语,看到李建英教授关于兰波和顾城的比较研究论文,再如愿成为她的学生,拼凑出一个勉强完整的兰波形象: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辅助,而是成为吸食生命中最本质的“醉”的“通灵人”(voyant),寻找真实的同时,试图“改变生活”(changer la vie),最终背过身去,完成自反式证明。
-法国诗人兰波
-最欣赏的华语文学创作者?
-仅从作品来看,挺多的,不论是写作还是阅读,我仍处于寻找方向的状态,时常清空以往认知去理解他人的作品,很容易因某个亮点而心生好感。如果综合其他因素选一位,我想应该是王定国老师吧!既是成功的商人,又可以写出灵动的作品——如果有人能平衡这两种背道而驰的状态,应该是意志力强大,现实中经历过不少两难选择、最终和自己以及世界真正相处融洽的人。我很喜欢王定国作品中细而不腻的美感,也正在努力学习那种平衡力。
-理想的居住环境?
-一个很寒冷的地方,外面一片灰色,什么都没,空荡荡的屋子,有干净的水和食物,满足基本居住需求,有电源、网络、电脑和一些键盘,没有客人,甚至也没有猫。
引用我很喜欢的一部纪录片里杜拉斯讲的话:“就像掉进了一个洞里,在洞的底部,那是一种几乎是绝对的孤独。只有发现孤独,才能够写作。没有任何主题,没有任何可能的想法可以写到书里,什么也没有,仅仅是写作,枯燥而赤裸。”
——或许是近年来的生活太喧嚣,才有了如此这般念想。
杜拉斯
-对于目前生活的总结?
-忙碌且好玩。
所在的行业正好处于风口,实践比文本记录走得更远,短时间能接触到各式各样背景的人,见证他们在极端情境中各种意想不到的变化,也通过他们触及更多难以看到的平行世界,这对于原本阅历相当有限的我而言,几乎是致命的诱惑。
-以后会再回头做文学研究吗?
-硕士学位论文是关于法国早期科幻的研究,国内鲜有研究。原本只想暂时离开一两年,但如今看很难再回头,因为不知不觉就有了必须做下去的事,也有了同伴和责任。有时会想,或许平行宇宙还存在另一个流连于文献间的我……
有很多故事想写,有很多话想和文友们畅聊,目前最缺时间,作品都是偶尔通宵达旦的产物,很怀念以前边做研究边写作的时光,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
文字 受访者提供
图片 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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