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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第二季:痛点=卖点?

2024-08-29

从2019年1月1日开始,《人间世》第二季目前已播出三集。这部由上海广播电视台和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员会联合制作的10集大型医疗纪录片,在豆瓣平台上分值高达9.5分,和《人间世》第一季的9.6分仅0.1分之差。

 

和两年半前第一季的交口称赞相比,第二季的观众评价却不再异口同声。喜欢它的人说:“很好,比第一季还要好。因为这不仅是拍给观众观赏的纪录片,更是送给每个病人的礼物。”不喜欢它的人直言:“过多主观的情感,过多刻意的客观,更像是在消费苦难本身。”

 

“生命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这是写在《人间世》第二季海报上的一句话,也是《人间世》第一季的基调。如此沉重的主题下,节目如何展示“痛”,如何又呈现“歌”?分寸拿捏之间,也让观众有了不同的观感。

 

 

 看《人间世》,需要勇气?

 

《人间世》的片名,来自于庄子探讨人生无常的短篇《人间世》。第一季播出时,让观众震撼的是:它不回避医学治疗的失败,直面残酷、无奈的死亡。这种直面,也让不少观众“心生畏惧”。以至于许多观众在《人间世》第二季回归后纷纷表示:“不敢看!”原因不言而喻,“太催泪,真实得让人揪心。”

 

看《人间世》,需要勇气。第二季第一集《烟花》就赚足了眼泪。镜头中的少年们都处于花一样的年纪,他们爱笑、爱跳,想吃、想闹,但自从被魔鬼选中的那一刻开始,他们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生命之花就残缺或零落了。这个魔鬼叫做骨肉瘤,得病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三,用13岁“骨肿瘤”患者杜可萌的话来说,自己曾经算过这个概率,“相当于你连续抛22次硬币都是正面”。

 

11岁的蔡炫安生龙活虎,切除左臂后他以为肿瘤没有了,戴上假肢就可以重返校园,还不用留级,但妈妈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抹眼泪,因为此时他的肿瘤已转移到肺部。因为多方辗转,不规范治疗延误了诊断,安仔的病情在转入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时已被拖延,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与安仔不同,王思蓉对于截肢的抵触甚至到了以命相要的程度,医生们用“取出股骨,灭活肿瘤后再放回身体”的方式保住了她的腿,这场手术几乎锯下了她整条腿,在10%浓度的盐水中让肿瘤细胞脱水,杀死肿瘤细胞,再把腿安装回去。

 

1月15日,《人间世》第二季播出的最新一集《呼吸》,将镜头对准肺源等待者。常人眼里,一呼一吸,再平常不过,但对于他们而言,呼吸成了一种奢望。节目中,来自天南海北的这些病人聚集在无锡人民医院肺移植病房。这里是全球最好的肺移植中心之一,在过去的一年总共做了142例肺移植手术,占了全国的47.5%。纪录片中一直笑着的廖延龙是一个乐天派,卖了车凑够了60万的他要通过肺移植来解救被病痛折磨了20年的父亲廖连和,父亲像石头一样硬的肺重得让医生两个手指拎不动,可手术的成功让他庆幸给父亲搏来了一个生的机会。一周后,廖连和感染了多重耐药菌,病情危急。转过身的廖延龙流下憋了很久的眼泪,他在故事中痛哭着一次次捶自己的头,一边不住地道歉,一边带父亲回家。

 

 

医者仁心:想让更多人知晓

 

16日下午,无锡人民医院的陈静瑜医生在无锡做完双肺移植后,马不停蹄坐高铁赶到上海,走进上海电视台和导演一起接受访谈,他感慨道:“看直播我也深受感动,节目中我的头发还是黑的。两年不到,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可惜的是,很多病人都是等到晚期才来我们医院,路途遥远,在救护车上靠呼吸机千里迢迢转运过来,结果在路上就不行了。”陈静瑜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向公众科普有关尘肺病、器官捐献、绿色通道和脑死亡的医学知识,无论是微博、讲座还是纪录片,他都积极参与。

 

《人间世》的摄制组在无锡人民医院肺移植中心蹲守拍摄了234天,陈医生说:“《人间世》自2017年10月开始跟拍无锡肺移植团队,选择了尘肺病人跟拍对象,拍的真实、锐利、反应了弱势人群的生存状态。”

 

蔡郑东教授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主任,他的团队也是纪录片中孩子们的主治医师。蔡郑东说:“因为发病率低,这个病不但普通民众不懂,有的医生也不完全懂,所以经常会漏诊。我们想通过《人间世》告诉老百姓,骨肉瘤虽然很可怕,但它大部分还是能治愈的。”而摄制组入驻后,患儿父母听说要拍纪录片,都积极响应。“随便拍!让更多人知道这病,别再误了孩子。”

 

从医35年的蔡郑东,还是孩子们的“蔡爷爷”,他参加了很多场婚礼,主角都是他治愈的孩子们,他总笑笑说自己是远房亲戚;他收到过一些孩子离世的短信,他送的礼物孩子最喜欢,家长就把礼物和孩子一起下葬;作为我国著名的骨肿瘤外科专家,他的门诊费一直只要72元,没有涨过,因为“这些要长期治疗的病人,我都很熟悉,孩子得病的打击已经很大了,能省就省些吧”;有离世的病人捐出房产给他的团队做研究,也有女孩在治疗后痊愈,抱着孩子来看他。

 

《人间世》第二季《生日》将镜头对准仁济医院和红房子医院的妇产科,聚焦中国女性在生孩子时面对的种种选择和矛盾: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不适合生产,但对孩子的执念,让她奋不顾身,最终孩子降生,母亲却再也没有醒来;38岁的产妇为了给家里生一个男孩,三胎大出血最后切除子宫;一名失独母亲在经过多重困难后,迎来了家庭的新生命。

 

摄制组刚刚入驻仁济医院妇产科还没适应状况,就遇到了林琴的“极端案例”,由于胎盘前置,林琴在生产中大出血,出血量达到10000立方厘米。几个扛摄像机的小伙子拍不下去了,“手在抖,因为看到血太紧张了”。尽管每年仁济医院救治的几十例胎盘前置摘除子宫的只有一两例,摄制组也拍摄了很多出血的案例,但产科主任林建华依然认为:“林琴这个案例选得极致。”在林建华看来,有些危重孕妇真的是铤而走险地活下来,临床上很多危重病人对医生的劝导并不依从,“利用纪录片这个机会宣传一下蛮好。”

 

 

如果发现镜头在颤抖,请原谅

 

和第一季的素材相比,《人间世》第二季前期拍摄素材历时一年半,共拍摄了216TB的素材,比第一季的126TB多了不少。

 

从第二季目前播出的几集来看,医患双方用最大努力争取生命,依然是节目的重中之重。也是因为这些足够打动人的部分,大部分观众依然不吝于给第二季打出高分。但因为第一季的珠玉在前,也让观众有了更直观的比较。有观众直言:“如果第一季的主题是生命以及医患关系,那么第二季的主题却是疾病以及得病的人。看完第一季哭过之后会有释然和解放的感触,第二季看完两集后却只留下极度压抑和无助。”

 

但更多观众从这种压抑和无助中看到了生命的力量,“对于大部分观众来说,看这部纪录片的心情是压抑的,因为会让人感到无能为力、揪心的难受。当我们面对无解的疾病时,一切的医疗手段、一切的同情、一切的科学技术,都是过眼云烟,一个注定的结局已经摆在那里。‘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泪流满面,但很多时刻,咬着牙,也走了很长的路。’这是纪录片的简介中写到的。也许对于镜头前的他们来说,好好活下去,就已经足够艰难了,人间值得。”

 

事实上,也并不都是压抑和无助。《呼吸中》,在医生的治疗下,不再需要制氧机,可以自由呼吸的幸运患者也很多,片中另一位主人公戴向群就是其中之一。父亲背着从全村借来的钱,把他送上了手术台,看到儿子恢复得很好,吃饭狼吞虎咽,戴照章笑着说“钱、辛苦、我付出,值得了!”《生日》中,应贤梅在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红房子医院)看B超报告,和医生李路激动地抱在一起。2014年,90后消防战士刘杰在火灾现场的扑救过程中牺牲。随着儿子的离去,应贤梅夫妻决定通过孕育一个新生命,把儿子找回来。

 

正如《人间世》第二季的总导演秦博所说:“如果观众发现,第二季中这些生离死别的时刻镜头在颤抖。请原谅,那是因为站在摄像机后的编导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中国医院协会医院文化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王彤表示:“多年来,上海新闻媒体与医学界形成包容、信任的关系,对敏感、复杂且容易引起争议的医学类报道,用冷静客观的手法还原事实真相,剖析来龙去脉,引导了公众的合理预期。”

 

对话总制片人周全:呈现痛苦,但不夸大痛苦

 

上观新闻:不少观众表示“不敢看”《人间世》第二季,认为有些案例太极致,把患者的痛点成为纪录片的卖点。

 

周:在第一季策划选题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尝试,收集中国成语中跟医学有关的词语,会发现全是‘药到病除’、‘再造华佗’这样的,都是一些报喜不报忧的成语。中国传统文化向往生、厌恶死。可生命是一个过程,我们要有勇气去面对那些生死的选择,可以帮助我们从更大的维度去看待生命的过程。痛苦和磨难是存在的,不能视而不见。我们去呈现痛苦,不是为了夸大,也不是为了卖点,是希望能让大家看看别人面对这些问题是怎么选择的。我们每期都会有隐含的主题在里面,比如说医患之间的信任、家属的担当等。每一个选择的背后,就有我们隐含的那些主题词,也是一种精神的力量。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应该秉持怎样的处事之道,这才是我们要弘扬的东西。

 

很多人都会问我,你们拍这些很极致的案例,家属为什么相信你们会愿意给你们拍?其实每个人在经历苦难的时候,是有倾诉欲望的,特别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去让他诉说,能够有个释放。我们去呈现一些苦难或者悲痛的东西,就是希望在这样急剧的环境中,双方也是有可能是达成一种共识的,促进各方对生命的敬畏。

 

上观新闻:有观众质疑第一集《烟花》中有艺术设计的部分,是否违背了纪录片的客观性?

 

周:这绝对不是一种表演式的拍法。我们拍这段东西是在2018年元旦。那个时候孩子们的身体状况并不像片子最后呈现的那个状况。2018年元旦上海第一人民医院搞迎新晚会,这个晚会对于那些病房里的孩子很重要。这些花季少年的青春被关在医院这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但是他们内心是童真的,他们希望能够获得一次快乐的释放。这些孩子都有自己特别喜欢的卡通形象、动漫人物,他们希望能够扮演自己所认可的卡通人物。我们则希望帮他们圆梦。

 

当然,首先是征得了所有的家长和医生的同意。医生对所有的拍摄对象都做了身体的评估。在整个拍摄计划的安排当中,我们也是遵循医生的。很多病人是要做化疗的,我们是在他化疗当中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来让他进行拍摄的。拍摄地点的选择上面,也是选择离医院最近的1933老厂房,离医院只有500米的距离。

 

这场戏,外界可能会有些不解,但无论是医生、家长还是孩子,他们都很开心。甚至有的孩子已经离世了,节目播出之后,家长还来发微信说,依然会想起当天的场景,依然会动容说,我的孩子穿上了他最喜欢的卡通人物的衣服,我在她生命的最苦难的时候,也让他们像烟花一样去绽放。我相信这可能是他们留给父母,除了那些苦痛的回忆之外,很珍贵的一些像烟花一样闪亮的瞬间。

 

上观新闻:作为制作方,《人间世》第一季和第二季的差异在哪里?

 

周:不变在于我们依然坚持“人间世”的语态,坚持“新闻内核、纪实表达”。第二季会更多呈现一些社会背景问题,从一些医学伦理和社会角度做了进一步的推进。通过纪实拍摄和蹲点拍摄的沉浸式报道,把故事讲好,所有价值观隐藏在故事里面。我们选择了开放式结构,把最鲜活的案例呈现在观众面前,让每个人都能在每一篇章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策划第二季选题的时候,我们想到了曾经有一个国内著名的医学大拿讲过,“医学只能解决20%的疾病,还有80%需要去靠社会共同去面对,共同去解决”。从这个层面上说,第二季最大的一个变化就在于努力从单纯的医患关系中抽离出来,站在更广的维度去看一个个典型故事背后存在的社会背景。这个社会背景中有哪些问题,值得我们去面对,不要采取回避的态度,也不是说让你马上就认可这个观点,至少能放下刻板印象,放下那些对医学的误解,跟随我们的镜头去走进,看这些在生死一线,从悬崖上拉回生命的人,是怎样做出选择的。

 

上观新闻:第三集选择了无锡人民医院,不再局限于上海的医院吗?

 

周:这也是一个很重大的变化,也是基于我们对医院较长期的格局认识。随着长三角、北上广深中心城市的医疗水平开始起来之后,很多医院不管是瑞金、仁济、华山还是无锡人民医院,其实服务的已经不仅是本地人。而且现在很多治疗行为,比如器官移植,不是仅仅靠本地资源能协调的,器官分配可能是需要在全国层面去进行协调的,也不可避免地需要面临到跨地域的概念,这也是中国所面临的一个最新问题。所以我们在想,能不能够跳出上海?先从长三角着眼,去看一看各个地方是怎么努力的。很多医学问题并不是靠一两家医院就能够解决的,而且站在医学层面,它是解决人类共同的医疗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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