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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给莫言投了一篇稿,然后写成了一本书

2024-09-01

今年二月,余华离开寒冷的北京,来到冬季气候宜人的三亚,住进了坐落于山谷的公寓里,闭关写作。

回忆起七年前的冬季在三亚旅居的日子,余华仍心有余悸,那里“嚣张的海风”吹得人头痛,于是此次他特意在行李箱里塞了三顶帽子,心想当三顶帽子都被风吹走后,差不多是回北京的时候了。

没想到的是,山谷里的微风“彬彬有礼”,会让他“把三顶帽子安然如故带回北京”。在徐徐微风中,他写下了一篇散文,题为《山谷微风》。

这篇文章首发于莫言公号,迅速掀起了一阵关于“风”的讨论热潮。余华在文章中引经据典,又轻盈地从经典中抽身,回忆起小时候的穿堂风和蒲扇风,勾起了无数人的童年记忆。

余华与莫言微信聊天

记忆随风而来,挥之不去,余华在山谷里文思泉涌,一口气写下了12篇关于童年的文章。与此同时,他还在整理迄今为止写过的所有文章,重新修改、编纂成书。他从1984年以来创作的散文中,挑选出同样以童年为主题的17篇文章,与新作一起,集结为一部40年散文精选集,便是我们如今看到的这本新书《山谷微风》。

余华新书《山谷微风》上市

来源 |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生活如微风

莫言在给《山谷微风》的按语中写道,作家爱写龙卷风和台风,因为这样的风里“可能产生传奇”。余华并非没写过龙卷风。在他2021年出版的最新长篇小说《文城》中,主人公林祥福就是随着一阵龙卷风来到了故事的舞台“溪镇”。在一片“尘土碎物旋转飞翔的景象”里,林祥福乘坐的小舟“离弦之箭似的飞了起来,飞了一阵又掉落下来,在水面上嗖嗖驰去”。嗖嗖过后是“吱哩嘎啦”,接着“破裂瓦解”,“船板在狂风里分道扬镳”。林祥福的身体在风里腾起,“飞檐走壁似的滑翔过去”。在如此惊心动魄的描写下,我们不禁为主人公的命运揪心。这是传奇的魅力。

莫言手写的按语

但在《山谷微风》中,余华写的恰恰是微风,没有龙卷风的惊心动魄,有的是具体而微小的变化,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风向,是不期而至和无声的离去,恰如我们的生活。

在余华的小说里,我们见过极致的戏剧冲突,荒诞而不失悲悯;在《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这样的杂文中,我们也见过他深刻的洞察和尖锐的讽刺。而在《山谷微风》这部散文集里,我们将见到一个置身于日常之中,全心全意感受生活、描写生活的余华。

他写第一次品尝普鲁斯特笔下的小玛德莱娜蛋糕,并没有期待中的“浑身一震”,只尝到了普通的很甜的蛋糕味;他写第一次搭车去上海,并没有见到大厦林立,还倒霉地给司机做了一回免费搬运工;他写岁末回顾过去的一年,总不免陷入虚度光阴的惶惶不安中……

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戏剧性,多的是平淡、无聊、窘迫和不称意,而余华可以将平淡讲述得妙趣横生,又不失真实。同时,他也擅长发现生活里的美好和快乐,一阵微风,一股海流,一顿美食,一场相遇……在他的笔下都是生活给予我们的馈赠。

这是作家的眼睛看到的生活。我们也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我们共同的生活。它由无数的平淡无聊窘迫和不称意,加上一点点惊喜组成。这惊喜需要去发现,去感受,去琢磨。

就像不期而至的微风,你以为它会吹走你的帽子,实际上它只是来和你打个招呼。

两个童年

《山谷微风》中的文章以“童年”为主题,不仅写到了余华的童年,也写到了他儿子的童年。于是我们得以看到一组有趣的对照:成长于贫瘠年代的孩子与成长于消费主义时代的孩子,这两种童年之间的对照。

大约是在四五岁的时候,我离开了杭州,跟随父母来到一个名叫海盐的小县城。我在一条弄堂的底端一住就是十多年,县城弄堂的末尾事实上就是农村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在那块有着很多池塘、春天开放着油菜花、夏天里满是蛙声的土地上,干了很多神秘的已经让我想不起来的坏事,偶尔也做过一些好事。

这是余华的童年。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乡下,一个孩子被忙于工作的父母锁在家中,幻想着远处大海的辽阔;到了上学的年纪,他得以跑出家门,加入其他孩子打闹或劳作的队伍中;再大一点,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装病“欺骗”父亲,以此躲避惩罚……他通过墙上的大字报发现了文学,他意外参加了一个陌生老人的葬礼而认识了死亡,他想知道海水到底是不是蓝色的,于是向“大海的心脏”奋力游去。

在一个匮乏而混乱的年代里,少年余华就像《在细雨中呼喊》里的孙光林,靠着本能磕磕绊绊地生长,既有因遭受挫折而敏感自卑的时刻,也有因少年人的好奇而勇敢探索世界的冲动。

在这磕磕绊绊的岁月里,贯穿始终的快乐主题是“吃”——这是被匮乏无限放大的孩童的欲望。过年过节吃上一顿包子饺子,有亲戚从大城市过来便讨得一些花生糖果。有时为了吃也干些“坏事”,比如和小伙伴蹲守在蛋糕厂门口,趁工人不注意冲进仓库偷一大块蛋糕,然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分食干净。实在没的吃,就用想象把一袋面粉变成奶粉,香甜的味道便在口腔里泛起。

待他做了父亲,时代已大不相同。他童年最爱的江米条再也无法让这个在奥利奥和可乐的陪伴下长大的儿子产生一丁点兴趣。余华无奈地写道:

现在他经常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没见过这个东西。”他意思就是要得到这个东西。完全的消费主义的腔调,他想得到的不再是他是否需要,而是他没有的东西。尽管他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以后,我想他这样的腔调只会越来越强硬。为此我有时候会感到不安,同时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不仅是我的儿子,同时也是这个消费时代的儿子。

然而,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儿子对父亲的“欺骗”和挑衅。只不过在余华身上,角色发生了颠倒:

我注意到我儿子现在对付我的手段,很像我小时候对付自己的父亲。儿子总是不断地学会如何更有效地去对付父亲,让父亲越来越感到自己无可奈何……当儿子长大成人时,父子之战才有可能结束。不过另一场战争开始了,当上了父亲的儿子将会去品尝作为父亲的不断失败,而且是漫长的失败。

“父子之战”反复上演,谁也不是永远的赢家,正如人生没有永恒的胜利,也没有永恒的失败。于是,当妻子被叛逆期的儿子气哭时,余华淡定地安慰道:

将来你孙子会为你报仇。

顺流而去的勇气

无论是面对调皮的儿子,还是生活里的其他遭遇,余华似乎总能泰然处之,展现出一份独一无二的“松弛感”。

余华的松弛感是一种随遇而安的生活智慧。年轻时从小城镇初来北京,他感到“北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建筑工人的喊叫声和机器的轰鸣声是昼夜不绝”。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嘈杂,反而觉得“嘈杂使北京显得生机勃勃”。

这是因为北京的嘈杂并不影响我内心的安静,当夜晚来临,或者是在白昼,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想着我自己的事,身边无数的人在走过去和走过来,可是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安静地想着自己的事,虽然我走在人群中,却没有人会来打扰我。我觉得自己是走在别人的城市里。

“别人的城市”对许多离乡游子来说代表着孤独和局促,对余华来说却带来一种“若即若离”的自由。因为拥有“内心的安静”,无论身在何处,他都能找到自己的节奏。

今年他来到三亚山谷,这依然是一座“别人的城市”。习惯了大都市的繁华和热闹,骤然进入一种简单宁静的生活,他也能迅速适应,甚至找回了过去最好的写作状态。他在文章中写道:

紧张还是放松,都是生活给予的,什么时候给予什么,是生活的意愿,我们没的选择,只有接受。

生活给予什么,就接受什么,在不同的给予中寻找自己最舒适的状态。这不是被动懒怠,而是一种从容豁达。

这份豁达若要追寻源头,大概可以追溯那个“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少年。“为什么课文里描述的海水是蓝色的,我们这里的海水是黄色的?”十几岁的少年对此困惑不解,他决定游到大海深处去看一看。

结果,少年余华没有游到海水变蓝,却被卷入了海流中,飞速远离海岸。他一度惊慌失措,甚至以为自己会葬身大海。突然之间,他想起了曾听人说过,遇上海流不要想着游出去,谁都游不出去,应该随着海流漂过去,“海流最后会把你们带到一个岸边,因为这里不是太平洋,这里是杭州湾,是海湾”。

他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甚至有心情欣赏起夜空美景。这是一段真正的“随波逐流”之旅。当他终于看到岸边的灯光,他感到无比激动,进而是感动。海流把离岸的少年送回了家。

生活的给予就像那股海流,对于平凡的我们来说,大多数时候只能顺流而去,否则就会被无情的大海吞噬。但顺流而去并非易事,它也需要勇气,不是与海浪搏斗的勇气,而是一种放下执念、拥抱命运的勇气;它还需要智慧,一种看清形式、顺势而为的智慧。

重新上岸的余华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发现自己来到了离家十公里的地方。但他不再慌张,还有什么比行走在大地上更让人踏实的呢?

他向着家的方向笃定地走去。在他身后,大海依旧。

THE END

原标题:《余华给莫言投了一篇稿,然后写成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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