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编剧孟冰独家专访

2024-09-05

《平凡的世界》编剧孟冰独家专访

2018-04-28 17:27

2018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开幕大戏《平凡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这个剧本从筹备到完成，用了8个月时间。编剧孟冰先生为此五翻易稿，以下是他亲自解说的创作的幕后故事。

孟冰：《平凡的世界》应该说是路遥先生的生命之作，充满了对路遥的怀念和崇敬。因为当时这部小说很轰动，对当时的读者有很大的影响力。有很多人说是《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改变了他的命运，它反映了一代人的经历。那么我也经历过这个历史时期，我会很自然地把自己的生活的经历、感受和今天的反思和认识融进去。

听说您在话剧改编之初，与剧组50余人一同不辞辛苦到路遥故乡延川进行采风是有这事儿么？您为了创作这部作品可谓煞费苦心做了很多事只为更接近路遥，跟我们分享下这个过程。

孟冰：我跟陕西人艺李宣院长和主创，“三顾”路遥的家乡，和路遥的弟弟、同事等见面交谈，在实地环境下朗诵和品读，感受小说当中描写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加深了对路遥和他生长土地的理解。山坡上的牛羊叫，陕西特色装扮的村民，枯叶河流淌的河水，漫天卷来的黄沙。那个时刻，就像是有一个人冥冥之中站在山顶上凝望着这一切。

您将路遥长达100万字的长篇小说改编成3个半小时的话剧，那话剧与小说相比有哪些部分简化了，又有哪些部分在舞台上着重呈现了？

孟冰：《平凡的世界》的反映了一代人的经历。作为那个时期过来的人，我很自然地把自己的生活的经历、感受和今天的反思和认识融进去。在做剧本改编的时候，确实有一个很难把握的问题。就是他小说是这110万字。在舞台上，我们现在演出三个半小时，那么三个半小时，那么具体到文稿的字数也不过只是3万多字，4万字。所以剧本改编时，我把小说当中的四组人物关系，四对主要青年男女的恋爱经历凝炼出来。孙少安和润叶，孙少安和秀莲；孙少平和郝红梅，孙少平和田晓霞；郝红梅和田润生；润叶和李向前。四组人物的感情关系交替，把历史年代和时代背景往前推进，便于今天的年轻的观众对人物的理解，以及对情节推进和那个时代的整体的风格和故事情节的一种把握。实际上小说当中有很大的篇幅是讲当时的政治环境，当时的“四人帮”时期那种政治斗争。每个层面都有很多很多的领导干部出现，这些领导干部的心态都很复杂，因为他们都牵扯到在那样一个这个政治环境当中。你个人利益，包括你的家庭都会受到很大的牵扯。所以那个时候的人这个被异化得精神高度紧张。不可能一部戏剧作品把一部文学作品的全貌和它的全部的精彩都能反映出来，所以必须要做这样的割舍。

《平凡的世界》小说原著对角色的性格处理得很丰富，在话剧改编过程中，哪些人物您着墨最深？

孟冰：剧中，上半场有一个人物关系之间的一个搭建，下半场则有人物关系的递进和一个矛盾的爆发点。一开场，孙少安就是跟润叶青梅竹马，但是少安很快从感情关系中清醒了，因为家庭环境不匹配导致的不现实。最终听二妈的劝告，从山西找了一个农村的姑娘，很违心地和润叶分手。润叶爱情无望后，被迫无奈地委屈地嫁给了李向前。在嫁给他的新婚之夜，她就跟李向前说，虽然我嫁给你了，但是你不能碰我。后来，李向前出了车祸，下肢都瘫痪。这种撕心裂肺的、强悍的、撞击人们心灵和命运的这种爱情关系，这种碰撞，这样的感情冲动，这样的爱情苦果，他们只能自己去吞咽，他们的泪水流到自己的心里面去。

小说中主人公孙少平是个心思细腻且文艺气质很重的人，经常会陷入自我的思辨，在文本里这种处理能增加作品的深度，那您在话剧的改编时，是怎样通过戏剧的方式展现他内心的这些思考过程的？

孟冰：路遥本人有很多的感情和经历都是融在孙少平这个人物形象上，非常复杂。比起少安来说，他感情更丰富、内心更纯粹、情操更高尚。他全家人拼命地存钱，受尽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让他去读书，将来日后能有一个出息。少平和田晓霞，两人在探讨人生的时，他决定走出去，一定要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一下，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他不知道田晓霞爱着他，直到他的感情最终和田晓霞感情碰撞到一起的时候，田晓霞却牺牲了。这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他本来是充满对生活的渴望。他到煤矿以后，他对现实生活、他对真正生活的体验，已经体验到地层里面去了。他在读书的时候对生活的渴望，虚无飘渺的理想，终于接地气了，落到地上。他理解了生活，他真正地理解了平凡的世界。

我在不断学习地过程中，加深和理解戏剧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舞台上做什么？拿什么东西给观众去看？最终得出结论，想让观众通过作者的描述，通过作者在舞台上的创造，让观众去感受，甚至能闻到那块土地的气味、气息。是这块土地之间回荡着的这样的一种气流，一种空气，它就是在滋润着这片土地里生长的人，所有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在这个天地之间。一种气息从泥土里面散发出来的，不管它是清香的，它是腐朽的，它是发霉的，它是让人心情和肺部突然舒畅起来的清新的，还是让人突然觉得眼前灰砂走石让你喘不过气来，都要去感受。这就是无法摆脱的生存环境。

《平凡的世界》写的是广阔的黄土高坡，搬到话剧舞台上是不是对舞台布景有特殊的要求？

孟冰：导演和舞台美术家做了一个很有象征意义的舞台美术设计，一个超大的碾子。它的象征意义就在于它的年复一年地不停地旋转，不停地碾压，它身上的痕迹，斑驳的一道一道的痕迹，就像年轮一样。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欢乐，所有生活当中的一切都在这里撵平、融化、消磨，最终让所有人都成为一样的。它带给人们的思考是多方位的，是多方面的。沉重感，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和联想。戏剧艺术会调动观众他自身的感受和他自身的想象。

您认为这部作品的内容，对如今的社会、青年人的精神面貌是不是还有警示或者说激励作用？

孟冰：如今正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那么这部作品却是写的改革开放的初期。主人公身上所遇到的很多问题，在今天已经不存在了。那么今天演出这样一部作品、回顾这样一部作品，有什么意义呢？我觉得像他那代经历过的人可以去回忆、去感受。对年轻的80后、90后，甚至00后，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会让他们觉得，原来生活是这样的，今天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在当时竟然是那么严酷的问题。严酷到威胁人的生命、尊严和爱情，改变人的命运和性格，摧残人的精神甚至灵魂。可能对他们在家庭关系、情感关系以及对社会的理解度和宽容度，起到积极的作用。

我觉得，路遥在创作这部小说，以及人们今天再来研读他的作品和改编他的作品这个过程，以及这个作品当中所描绘的这些人，似乎都有一个追求的理想，这个理想就是那个不平凡的世界。但在这个追求的过程当中，无论路遥还是其他人，都能更深刻地感受到，最终这个世界，是个平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