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5月,《百年孤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出版。几天后,这本书传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一个属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时代宣告来临。第二年,马尔克斯便被列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但是,评委们却认为马尔克斯还是不够分量。所谓的不够分量,并不是说作品质量不行,而是他的作品太少。因此,直到1982年,马尔克斯才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据说,马尔克斯得知获奖消息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再也不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了!
带着诺贝尔文学奖的光环,马尔克斯与《百年孤独》来到了中国。当然,不是马尔克斯和《百年孤独》主动过来的,而是出版商和翻译者将人家带过来的。时至今日,中国的出版商仍紧盯着每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当时出版了《百年孤独》的商人们挣了多少钱,这已无从考证。但能够确定的是,《百年孤独》对中国的作家和读者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就拿著名作家来说,我们便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莫言、陈忠实、贾平凹、余华、格非、阎连科、苏童、王安忆……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仅仅是这个经典的开头,便使无数读者魂牵梦萦如痴如醉,甚至使陈忠实、余华等中国作家直接拿来用在自己的小说中。比如陈忠实《白鹿原》的开头,就是这句话的翻版。
1990年,被诸多中国作家视为“文学教父”的马尔克斯第一次来到了中国。遗憾的是,马尔克斯的初次中国之行非常不愉快,以至于他离开时抛下了一句狠话:死后150年都不授权中国出版作品,尤其是《百年孤独》。
马尔克斯说到做到,宁愿不要中国市场的版税,就是不肯授权中国出版《百年孤独》等作品。但在20年后,就在马尔克斯即将离开人世之时,他却因一位中国小伙子而收回了狠话,同意让中国出版《百年孤独》等作品。
1990年马尔克斯来中国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说出那样的狠话?那位让马尔克斯收回狠话的小伙子是谁?他又是怎样做到的呢?《百年孤独》又为何拥有如此巨大的魔力,竟能打动如此多的读者和作家?想要弄清这些问题,且看下文分解。
一、马尔克斯初次来到中国,看到满大街的盗版书籍,气得放下狠话
1990年,著名导演黑泽明邀请加西亚·马尔克斯前往日本访问。结束日本之行后,马尔克斯来到了中国。
虽然中国的读者对马尔克斯无比熟悉,但马尔克斯对中国却极为陌生,这是他首次来到这个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国家。
按理来说,以马尔克斯的名望以及对中国文学的影响,他的中国之行应当非常愉快。早在1983年5月,中国就举行了第一次“加西亚 ·马尔克斯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讨论会”。在那个年代的中国,如果没读过《百年孤独》,如果不了解马尔克斯,简直可以说不配谈文学。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马尔克斯先是在北京呆了几天,之后又去到了上海,虽然其所到之处的人们对他非常客气,但是马尔克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马尔克斯发现自己的《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等作品在中国随处可见,但他的版权代理人却表示从未给中文版授权。换言之,当时所有的马尔克斯中文版作品都是盗版书。
这可是触到了马尔克斯的“逆鳞”,他对盗版是深恶痛绝的。要知道当年《百年孤独》刚出版时,马尔克斯在自己的祖国哥伦比亚发现很多盗版书籍,一气之下撤回了几十万本正版书籍,决心与盗版书籍势不两立。
在上海时,马尔克斯特意对部分作品的出版机构进行了询问,但却发现对方似乎对“版权”这个概念一无所知。即使是马尔克斯这位苦主找上门来,出版社也没有支付版税的意思,只是送了几本给马尔克斯。
样书
气愤之下,马尔克斯决定不授权出版他的中文版作品,包括《百年孤独》。离开中国之时,他放下狠话说:死后150年都不授权中国出版作品,尤其是《百年孤独》!
1992年,中国加入了三大版权公约,近百家中国的出版机构对马尔克斯伸出了引进版权的橄榄枝。但是,马尔克斯宁愿放着中国那么大的阅读市场不要,宁愿损失成百上千万的收入,也不愿意收回之前放下的狠话,颇有“你们不是有盗版书看么,还要正版做什么”的意味。
1996年4月23日,这一天是世界图书与版权日,也是马尔克斯的新作《绑架逸闻》的全球首发日。发布会上,有记者问起马尔克斯作品的中文版权问题,马尔克斯则毫不客气地批评中国的盗版问题,直接称中国为“海盗国家”。
马尔克斯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盗版问题确实也一直是困扰中国出版的重大问题。本世纪初中国想要加入WTO时,盗版问题便为知识产权谈判带来了很大的阻碍。
马尔克斯不愿意授权出版中文版著作,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作品在中国的畅销,以及其作品对中国作家和读者产生的巨大影响。
1990年之后的20年里,有将近30个不同版本的《百年孤独》中文版被印刷出来,流入了各大书店的销售渠道。而《霍乱时期的爱情》、《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以及各种中短篇小说集,在中国也纷纷被翻译出版。就连语文教科书中,也节选了《百年孤独》第一章的内容。
二、中国小伙用六年时间打动马尔克斯及其版权代理人,最终让马尔克斯收回狠话
很多读者并不知道自己看的是盗版书,也不知道马尔克斯并未给中国授权出版他的小说。但是出版业和文学界的人对此却非常清楚,只不过平日里避而不谈罢了。马尔克斯作为在中国最畅销的外国作家之一,却根本没授权中国出版他的作品,这对中国出版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讽刺。也曾有一些出版社试图说服马尔克斯的版权代理人,但都无功而返。
1998年,《世界文学》的副主编林一安带着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委托,来到马尔克斯的版权代理公司,和版权代理人卡门·巴尔塞伊丝谈了整整两个小时,但是却无功而返。云南人民出版社的版权小组也专门去找了卡门,但同样无功而返。
看来,谁也无法让马尔克斯改变主意了。要知道,马尔克斯可是曾因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不一致,一怒之下差点与卡斯特罗绝交。这样暴脾气的人,一旦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都拉不回来。不过,中国小伙陈明俊的出现,却为事情带来了转机。
陈明俊出生于1969年,自幼聪明好学、喜欢读书。1987年,18岁的陈明俊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后,陈明俊被分配到了金华中学。陈明俊是个文艺青年,理想并不是按部就班的生活,而是诗和远方。因此,他在工作一年后就离职去了北京。
陈明俊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文学青年,在90年代末期开始准备筹建“新经典工作室”,期望打造一个优质图书平台。2002年,陈明俊创建新经典文化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这就是著名的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
作为一个热爱《百年孤独》的文学青年,陈明俊创建图书公司之后最想做的事,就是想得到马尔克斯作品的中文版权,出版发行正版的中文版《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等书籍。因此,公司刚成立不久,陈明俊就给卡门·巴尔塞伊丝写信,希望购买《百年孤独》的中文版权。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陈明俊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不过,陈明俊并没有灰心。他知道这绝非易事,毕竟十多年来不少人尝试过,但都没有结果。陈明俊坚持给卡门写信,但频率不会太高。对此,陈明俊后来说:这是个技术活,既不能让卡门烦你,也不能让她忘了你。
除了给卡门写信之外,陈明俊也直接给马尔克斯本人写信。2008年,陈明俊在给马尔克斯的信中写道:
正如当年您在巴黎隔街深情喊着“大师”,向您的偶像海明威致敬一样,我们正隔着太平洋竭尽全力高喊着“大师”向您致敬。我们相信,如果您听到了,您一定会像海明威一样挥一挥手,大声喊道:你好,朋友!
陈明俊这封信言辞恳切,而且用的是文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加上六年来的努力,最终打动了已经81岁高龄的马尔克斯。
2009年,马尔克斯委托卡门来中国考察版权状况,以及新经典文化公司的资质。卡门发现,此时的中国出版界在版权意识方面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而陈明俊的出版社也是一个非常值得合作的对象。村上春树的《1Q84》、东野圭吾的《嫌疑犯X的献身》以及《白夜行》、《德川家康》等作品,都是通过陈明俊的出版社发行的。
2010年初,马尔克斯终于收回了20年前的狠话,同意授权“新经典文化”出版《百年孤独》附带要求是:对未经权利人授权擅自出版马尔克斯作品的出版机构进行打击。
据说,引进《百年孤独》的版权费高达数百万美元。对此,陈明俊并未正面回应,只是这样说道:
总之是个天价,但还好,一来我们公司还不至于为此砸锅卖铁,而且有能力为上一代国人还债,让世界级的大师改变对中国的印象,作为一个中国出版人,我开心……并不是高版税起了作用,而是我对马尔克斯作品的理解以及六年来写的信起了作用。
确实如此,马尔克斯如果是那种会被金钱打动的人,过去二十年为何不授权?况且,马尔克斯的书在全世界都卖得很好,他并不缺钱,绝不至于在80多岁时还为钱而折腰。
三、《百年孤独》中文正版销量超过千万册,这部小说为何有这么大的魅力?
2011年,由“新经典文化”出品的中文版《百年孤独》正式面世。它的封面以黑色为底色,上面绘有红色的不规则图形,充满神秘感。当时,业界并不看好这本书,认为陈明俊花这么多钱买版权只不过是在还债,替中国出版界还马尔克斯的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部正版的《百年孤独》面世仅仅四个月,就创造了80万册的销量奇迹。要知道,这部正版书定价比一二十块的盗版书要贵两三倍。对此,陈明俊表示:
中国读者的基本品味还在,有道德判断的底线,很多人其实早就看过盗版的《百年孤独》,但仍然买一本正版的来表达对马尔克斯的敬意。
有人可能会说,中文版《百年孤独》不过是借着“第一个正版”的噱头才卖得好。事实绝非如此,正版《百年孤独》面世后的十年里,每年都高居销量排行榜前列。
2021年10月18日,“新经典文化”宣布: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简体中文正版发行量已突破1000万册。
那么,《百年孤独》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小说呢?它对中国读者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这是一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下面尝试着回答一下。
《百年孤独》描写了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传奇故事,时间跨度超过一百年,人物众多,情节曲折离奇,故事引人入胜,反映了拉丁美洲一个世纪以来历史的风云变幻。1982年,诺贝尔奖评委会给出了这样的授奖理由:《百年孤独》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天地,即围绕着马孔多的世界汇聚了不可思议的奇迹和最纯粹的现实生活。
对于《百年孤独》这部惊世之作,不同的人会从不同的方面进行解读,但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两个点,独特的讲故事方式和孤独主题。
《百年孤独》采用的是一种新的讲故事的方法,既有魔幻现实主义又有多重倒叙。因此,许多年后,当莫言回想起第一次看《百年孤独》时的情景,他说:1984年,我第一次读到《百年孤独》时非常惊讶,原来小说也可以这样写!
小说的开头,也就是“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句话不仅创造出了一个独特的时空,还塑造了一个无比真实的人。
现实中的我们,不就是那样背负着往事活着,总是会在某个瞬间忽然想起过去;也总是会在现在想象未来的情景,想象未来的自己会怎样。过去、现在和未来加在一起,才构成一个完整的人。在马尔克斯之前,几乎没有作家能在作品中体现出这样的真实而完整的人。
至于将魔幻与现实结合在一起的写法,这对我们中国读者来说其实并不陌生。时至今日,仍有一些古老的文化大行其道。马尔克斯所做的,其实只是将神话、民间故事以及种种传说融入故事中,呈现了一个古老而新鲜的世界。
除了独特的讲故事方法之外,《百年孤独》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孤独”主题。马尔克斯本人曾承认说:孤独是一种人人都会遇到的问题,而我自己则正是专门表达这种情感的作家。
确实如此,孤独是每个人都必然会碰到的,是根植于生命底层的一种基本情感。无助时的孤独、梦境中的孤独、困境里的孤独、生病时的孤独、情感破裂时的孤独、被人伤害时的孤独……《百年孤独》在讲故事的同时,特别注重挖掘人们精神生活中的孤独。
马尔克斯发现,拉丁美洲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灾难和不幸,既有外来的原因,也有内部原因,尤其是人们精神上的困境。马尔克斯把这种精神上普遍存在的问题归结为孤独。布恩迪亚家族的成员尽管各有不同,但孤独却是他们的共性。
马尔克斯通过《百年孤独》这部奇书提醒世人:孤独是一种不正常的现实,无知会造成孤独,自私会造成孤独,比较同样会造成孤独,而贫穷则更是一种孤独,是孤独中最刻骨铭心的一种。
正是因为《百年孤独》不仅以全新的方法讲述了故事、刻画出了真实而完整的人,还揭示了命运和人性深处的本质秘密,所以全世界的读者都难以抗拒它的魅力。
结语: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聂鲁达说:《百年孤独》这是继《堂吉诃德》之后,写得最好的西班牙语小说 。
陈忠实说:万隆还在校对《百年孤独》的文稿,我就期盼着先睹这部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新世界文学名著。
王安忆说:《百年孤独》不仅是拉丁美洲的现实,而是可应用于一切生存,小至一个生命,大至一个帝国。
美国第42任总统克林顿说:《百年孤独》不仅向我展示了什么是文学,还让我了解了人生。
有太多的名人对《百年孤独》发表过看法,可谓是数不胜数。当然,最为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评价,而是我们自己对《百年孤独》的看法,而是我们自己从中感受到了什么、理解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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