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四集

两个老人这才放开儿子，用手背手掌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高加林身子僵硬地靠在炕栏石上，沉重地低下了头。外面虽然不再打闪吼雷雨，仍然像瓢泼一样哗哗的倾倒着。河道里传来像怪兽一般咆哮的山洪声，令人毛骨悚然。他妈见他平息下来，便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蓝布衣服，披在他冰凉的光身子上，然后叹了一口气，转到后面锅台上给他做饭去了。

他父亲摸索着装起一锅烟，手抖地划了十几根火柴才点着，而忘记了煤油灯的火苗就在他的眼前跳荡。他吸了一口烟，弯腰弓背的转到儿子面前，私私谋谋地说：咱千万不敢告人家。可是就这样不行。他决断地喊叫说：高加林抬起头来，认真地听父亲另外还有什么惩罚。

高明楼的高见，高玉德头低倾着吸烟，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仰起那饱经世故的庄稼人的老皱脸，对儿子说：你听着，你不光不敢告人家，以后见了明楼还要主动叫人家叔叔来，脸不要沉，要笑！人家现在肯定留心咱们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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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过白发苍苍的头，给正在做饭的老伴安付道：加林他妈，你听着，你往后见了明楼，家里的人要给人家笑脸。明楼今年没栽起茄子了，你明天把咱自留地的茄子摘上一筐送过去，可不要叫人家看出咱是专业讨好人家。说来说去，咱们加林今后的前途还要看人家照顾了，人活低了就要按低的来了。

锅台那边传来一声几乎是哭一般的应承，泪水终于从高加林的眼里涌了出来。他猛地转过身，一头扑在炕栏石上，伤心的痛哭起来。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听见大地上淙淙的流水声和河道里山洪的怒吼声混淆在一起，使得这个夜晚久久的平静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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