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雨中呼喊》有限的篇幅中蕴藏了丰富的情感内涵

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土地上，事实上我们生活在时间里。田野、街道、河流、房屋是我们置身时间之中的伙伴。时间将我们推移向前或者向后，并且改变着我们的模样。我的弟弟不小心走出了时间。他一旦脱离时间便固定下来，我们则在时间的推移下继续前行。我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河流也是有生命的，它吞没了我的弟弟，是因为它需要别人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的生命。

 我们在河边的石阶上坐下来，河水在我们脚旁潺潺流淌。我们没有声音地坐了很久，苏宇说：‘有句话我要告诉你。’我在月光下看着苏宇，他没有立刻往下说，而是仰起了脸，我也抬起头来，我看到了斑斓的夜空，月亮正向一片云彩缓缓地漂去，我们宁静地看着月亮在幽深的空中漂浮，接近云彩时，那块黑暗的边缘闪闪发亮了，月亮进入了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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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读书与大家分享的是余华创作的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在余华九十年代以后的小说中，《在细雨中呼喊》的知名度显然远远不如《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它不具备余华在九十年代后所追求的“简单主义”风格，在有限的篇幅中蕴藏了丰富的情感内涵，在叙事时间线上相互穿插，故事情节相较其他作品也更加复杂。

《在细雨中呼喊》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家庭的欢乐和苦痛，从儿童的视角看到底层人物的命运，借此观察人类普遍的生存状况，并在象征的层面上映射了人与社会的交往方式。在这部作品中，作家对命运进行了深刻的解读与阐释，对人性进行了无情的剖析和批判，整部作品真实而准确地展现着“文化荒原”时期人们情感的绝望，整体的基调黯淡而带着沉重的忧伤。

在这部作品中，角色虽然在某些情节中借助与自我的对话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但弥漫于整个小说中的却仍是无所不在的心灵张力。这种内在的矛盾性使得作品展现出丰富和复杂的内在以及若隐若现的多重主题，共同构筑了一个庞杂的迷宫世界，每一个主题限于小说的结构都无法展开，但又都给予了人们以饱满丰富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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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一九六五年，那时候小说中的叙事者孙光林刚满六岁。孙光林有一个哥哥孙光平和一个弟弟孙光明，他们三兄弟非常害怕父亲孙广才，在这个家中，殴打和斥骂是家常便饭。在孙光林的回忆中，自己遭受的最惨的一次殴打是哥哥和父亲联手“杰作”。

有一次，哥哥失手把孙光林揍的头破血流，他下定决心要向父亲揭穿哥哥的罪行。可没想到哥哥发现求请无用后，竟然用镰刀划伤了他们弟弟孙光明的脸，等父亲准备教训他的时候，一口咬定是为了弟弟复仇才打伤孙光林。于是，那个挨打的人便成了孙光林。

自那时起，孙光林的心中对家庭的留恋更加稀薄，犹如一个边缘人，在任何与家庭有关的事情中游走。但就在他以为生活能平凡的继续时，弟弟孙光明成为了第一个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村里的人讲述弟弟的死亡如同描绘一幅画：“他看到孙光明推了那孩子一把，接下去的情形便是那孩子惊慌失措地逃向岸边，看孙光明在水中的挣扎。我的弟弟最后一次从水里挣扎着露出头来时，睁大双眼直视耀眼的太陽，持续了好几秒钟，直到他被最终淹没。”

弟弟孙光明的死亡让年幼的孙光林第一次触及到生与死的关系，而父亲和哥哥却将弟弟的死亡当作炫耀的谈资，他们的冷漠使得葬礼也相当滑稽，显得母亲的悲伤也那么不合时宜。“弟弟葬后的第三天，家中的有线广播播送了孙光明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这是我父亲最为得意的时刻……那个农闲的下午，我父亲嘹亮的嗓门在村里人的家中窜进窜出：‘听到了吗？’”

这本小说中，作者在叙事中穿插着不同故事的时间线，在接下来的几章中，他通过父亲孙广才这条线索追溯了孙氏家族的过去。时间倒回到清末和民国战乱的时期，曾祖父是修石桥的石匠，但有一次疏忽使得重要的工程失败、桥梁下沉，曾祖父也从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豪：祖父孙有元接过了曾祖父的行当，但受时代所迫只得另谋生路。后来，他在一次无意的尝试中成功，便信心十足的改了行，背起竹篓干起了赤脚医生。但命运似乎仅仅只对他宽容了这一瞬间，孙有元后续的生活再也没有这么顺利，儿子孙广才在后面的日子里所暴露出的卑鄙和势利使得孙有元的晚年更显悲凉，就连弥留之际也被咒骂。

故事的时间在孙有元去世后又回到了孙光林成长的轨迹上，孙光林六岁时被父母送给了一个军人做养子。在养父母家的这段时间里，他为了摆脱孤苦无依的处境，不顾一切想融入热闹中去。在学校里，孙光林也曾故意结交被同学们簇拥的苏杭。为了打入苏杭的朋友圈，尽管百般不愿，孙光林还是跟着所谓的“朋友们”做了许多自己所不耻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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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悲的是，在苏杭眼中，孙光林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为了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炫耀自己，苏杭毫无缘故地拿起柳条追打孙光林，他向别人求救，周围的同学们却一起哄笑起来。在同学们的欢笑声，泪水模糊了孙光林的双眼，此时，他内心的屈辱感远远胜过对孤独的恐惧。

在这件事后，孙光林才认识到友情的真正内涵，他不再刻意与别人为伍，就在这个时候，孙光林注意到了总是特立独行的同学苏宇。他和苏宇很快救建立起了亲密的友情，两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这时候的孙光林终于感受到了友谊在他身边短暂停留的幸福。

后来的时光如流水，苏宇与孙光林也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死别。苏宇在经受了外界的压力与原生家庭的漠视后最终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段刚刚诞生于孤单中的友情如同昙花一现，使得孙光林痛苦不已。“后来，我独自回想这些时，我才逐渐看到敏感的苏宇，从童年起就被幸福和绝望这两个事实纠缠不清了。”

孙光林十二岁时，养父因作风问题被捕，而养母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城镇。他无处可去，只得从城镇里一路乞讨回到自己的家，当他回到南门的时候，发现家里的房屋正燃着熊熊大火。在冲天的火光里，孙光林对着已经近乎陌生人的父亲响亮地喊着：“我要找孙广才”。故事这样的场景里结束了。

《在细雨中呼喊》以儿童的视角回忆了童年，这种回忆是杂乱的，不以时间为向度的，但是余华清晰地把它放置在一个具体的环境里——“在细雨中”。这个环境有着无限的的广阔性，穿插了故事发生的所有地点，而“在细雨中”本身又让这些空间具有了一种时间的持续性，这便使得日常生活的时间变得毫无意义，因为这种“在细雨中”的体验贯穿了孙光林的整个童年。

当雨滴落下，故事结束，那些起起落落的纠葛终究都消失了。悲惨的童年，辗转的人世，不过是这场泼墨画上的几笔勾勒。就像文末写到的：爱与恨，尊重与鄙视，恐惧与敬畏，愤怒与热情的冲突，仿佛细雨中的呼喊一样，触目可见，触手可及。这或许就是这部作品的魅力所在，让你合上书本时所有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却仍旧是完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