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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第七天》:荒谬现实的记录者

2024-04-18

我看《第七天》花了三个小时,一口气读完。然后像挨了一记重拳,胸口憋闷,欲开口与朋友做些交换下感受时,声音几近哽咽。

她问:“好看吗?比以前那些?”

一时语塞,这或许不是一本能简单用“好看”或者“不好看”来评价的作品——客观来说,文字拙朴近乎简陋,回忆与插叙的简单穿插也几乎无文学技巧可言,甚至故事本身也都似曾相识,一个个“曾经”被各大媒体被众人视线聚焦的社会热点……

只是,情绪上窒息感,欲哭无泪的绝望感,又来至何处?

稍微整理情绪后,开始在网上翻看书评,发现批评质疑大多集中于对各种社会新闻热点堆砌,认为不过是“新闻串烧”或“段子集合”,既不新鲜也不震撼。于是尝试梳理,余华之前在写些什么?这一次,又是如何书写的呢?

细想之后,发现从《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直到毁誉参半的《兄弟》和如今的《第七天》,余华所做的,无非只是一件事——记录。

无论《活着》《许三观》还是《兄弟》的半部,他始终都是以局外人(孩童或是对社会形势懵懂无知却被外力裹挟而入的小人物)的视角,记录着那一段集体癫狂的岁月。一件件无由的横祸,一桩桩无辜的死亡,他只是用近乎冷酷的客观铺展开来,血淋淋地呈现在读者眼前。没有多余的评述,没有引导性的探问或答案,一切让看官评说。于是,各种感悟和反思,在这般事实的逼问下,从你我内心至深处被挖掘出来。

而他向来不是以文字或技巧见长的写作者,至少在这几部主要作品中。口语式的表达让人在阅读时有一泻千里的快意,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牺牲掉了文字本身的美感,遑论精巧而复杂的结构。至于人物形象,我向来觉得是有些“脸谱”化的。最典型的如高大全的宋凡平,这是个非常讨喜也被无数人唏嘘的角色,但你能说他有多么地饱满立体、层次丰富吗?只有在这样的形式刚好与内容契合时,才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正如我最喜欢的《许三观卖血记》,白描的笔法勾勒出漫画般的情节,让人笑中有泪,泪中又并非是全然的绝望。

那么在《第七天》里,他同样是在记录。将每天发生在你我身边的事情——荒谬的、悲惨的、被唏嘘感叹过又最终被淡忘无疾而终的——如实地、甚至不加修饰地记录下来。于是,那些在强拆中被掩埋于废墟之下的、那些在大火中失去名姓的、那些被当做医疗垃圾抛弃的婴孩、那些在地下默默生活又默默死去的鼠族……他们不再是新闻报道中冷冰冰的数字;不再是承载看客情绪的载体和谈资;也不再是被关注过一阵又迅疾被更新的热点所取代,最终湮没的一则过时的新闻,他们的生和死被如实地记录下来,他们被还原为有生命尊严的个体,在一册薄薄的书中,向永恒呐喊发声。

从这点上来看,《第七天》与余华之前的作品,似乎一脉相承。

若说真有分别,那大抵是,在福贵、许三观、宋凡平的年代,没有网络、没有铺天盖地的资讯,他们的悲剧只有在若干年后的文学作品中得以重现,因而显得触目惊心;而在杨飞、伍超、鼠妹的时代,在爆炸式的新闻之海中,在每天接受各种荒谬事实的冲击中,我们从震惊变得习惯,从习惯进而麻木充耳不闻,甚至对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事实,因它们失去的新鲜度而显得不耐——尽管事实从未曾改变,悲剧从未曾改变。

我们不耐、不愿或者害怕正视——并非因为这些事件发生太多、已经“过时”而失去记录的价值、正视的意义。或许只是一种逃避?就像鸵鸟,把头深埋在沙子之下,来换取一种暂时安全的幻觉?

直到突然有一天,有人把这些从来都未曾消逝、从来都一再发生还将继续发生的事实一一摆在你的面前,幻觉被打破了。而且破的那么彻底——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他问:“那是什么地方?”

我说:“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绝望和窒息,还能有什么感觉?

……

书腰上的一句话让我感触至深——“与现实的荒谬相比,小说的荒谬真是小巫见大巫。”

将现实的荒谬如实记录,还个体生命予尊严,而非成为荒谬中虚妄的存在,我想,这大抵是《第七天》最大的意义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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