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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第七天》在法国:退散的温度

2024-05-28

中国当代文学花大力气译介出版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三十年的历史并不算很长。虽然推广的力度逐年增加,以莫言为代表的中国作家也屡获各类国际文学奖的青睐,在法国,真正懂得喜爱中国文学的读者不多。《兄弟》在法国引发的热捧,也多少源于这种了解上的空白。纵观2008年的媒体报道,几乎鲜有评论把《兄弟》置于余华小说创作脉络中进行讨论,更遑论以余华为切入口,为当代中国的文学创作生态绘出大致的轮廓。西方媒体更多的是从自己的文学传统中引经据典,寻找批评的标尺,余华的风格除了让他们想起拉伯雷,还有司汤达、海明威、巴尔扎克,他

原标题:余华《第七天》在法国:退散的温度

◎柳莺(巴黎)

今年10月,余华最新作品《第七天》法译本由南方文献出版社(Actes Sud)发行,译者则是余华长期的合作者何碧玉(Isabelle Rabut)以及安必诺(Angel Pino)。出版社打着“《兄弟》作者最新力作”的宣传标语,试图让《第七天》重现前作辉煌的市场、口碑战绩。然而,事与愿违,这部被认为和当代中国社会短兵相接的作品,却在法国遭遇了一股“舆论冷空气”

2008年,余华凭借《兄弟》在法国声名鹊起。虽然在此之前,《世事如烟》、《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都早已译成了法语,余华的作品始终小范围地流行在学者和世界文学爱好者的圈子中,至于普通读者,只能说影响力平平。《兄弟》法译本的诞生,却如一枚重磅炸弹,让主流媒体炸开了锅。面对余华粗粝且离奇的文字狂欢,读者在一片错愕过后纷纷献上了自己的溢美之词,甚至将其喻为“当代中国版《巨人传》”。

相比国内文学批评的聚讼纷纭,法国人在主题和内容上给予了《兄弟》双重肯定。和其他西方读者一样,他们讶异于小说在粗俗与诗意的两个极端大张旗鼓的穿梭,一方面欢呼它对印象里中国高雅文学的离经叛道,一方面又对它“世界剧场”的气质大加赞赏,声称小说完美地融合了多种文学表达的实验。极具现实指涉性的情节,更是被视为对当代中国荒诞现实的绝妙表达。同年,余华获得首届“国际信使外国小说奖”,《兄弟》的热度达到顶点,正如研究者所观察到的,余华在法国乃至欧洲的文化影响力,也成功地由多少有些边缘化的汉学界,一举攻占了主流媒体的疆域。2011年,南方文献出版社全球首发《十个词汇里的中国》,速度远超台湾和美国的出版商,也从另一方面反映了余华及其作品在法国的热度。

不过,法国的“余华热”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第七天》法语版发行后持续疲软的表现有目共睹。和《兄弟》“国内骂声四起,海外备受赞誉”的状况不同,余华的这本“微博体小说”在海内外的命运似乎都不怎么顺遂。《第七天》法国版于今年10月上市,恰好撞上了一年一度的本土文学颁奖季,莫迪亚诺斩获诺贝尔文学奖更是让今年年末的文学狂欢显得格外热闹,法国媒体无暇顾及《第七天》,也在情理之中。转眼年末将至,小说的反响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酵,相反,和国内一样,因为对这部“七年磨一剑”作品预期太高,读者们跌了眼镜,书评人自然也就懒得再大费周章地抛砖引玉。结果,才三个月不到,网上几乎已经找不到新鲜的评论了。

在寥寥的媒体报道中,直戳小说叙事软肋的不在少数。《新观察家报》指出“虽然有关彼世的描写充满各种优美的词汇,但作品中被无限弱化的人物性格降低了故事的质量”。著名的《图书》杂志(Books)故事更是直接用《余华的坠落》来作为书评的标题。法国读者从余华依旧生猛的语言中,看到了结构性的空洞。以Babelio为代表的读书论坛上,留言者们也大多认为“小说只是对中国现实问题的拼贴,在手法上并不高明”。尽管在余华自己的表述中,这样的“拼贴”恰巧顺应了他“对当下中国既不控诉也不辩护”的中立立场,法国读者们对于小说的可读性并不买账,《第七天》也相继被贴上了“快餐文学”、“博客风格”、“段子集”等标签。不过在林林总总的批评中,仍旧有零星读者赞扬余华持续关注中国现实的勇气,小说中有关生死命题的讨论,也让人联想到《圣经》、《神曲》中的片段,甚至萨特在剧本《死无葬身之地》中压抑的极端状态。

正如批评家大卫·达姆罗什所言,世界文学的运行方式,本来就只能在现象学的意义上进行解读。小说不再是纯粹的文学,而成为展示某一个特定社会的橱窗。从《兄弟》到《第七天》,六年间的一冷一热,也似乎可以表征余华在西方语境中的接受困境。

中国当代文学花大力气译介出版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三十年的历史并不算很长。虽然推广的力度逐年增加,以莫言为代表的中国作家也屡获各类国际文学奖的青睐,在法国,真正懂得喜爱中国文学的读者不多。《兄弟》在法国引发的热捧,也多少源于这种了解上的空白。纵观2008年的媒体报道,几乎鲜有评论把《兄弟》置于余华小说创作脉络中进行讨论,更遑论以余华为切入口,为当代中国的文学创作生态绘出大致的轮廓。西方媒体更多的是从自己的文学传统中引经据典,寻找批评的标尺,余华的风格除了让他们想起拉伯雷,还有司汤达、海明威、巴尔扎克,他在小说中处理时空的方式,则被认为“直接继承了法国新小说的传统”。余华在创作上的开放性让西方读者找到了各种阐释的可能,他在中国历史与当下横冲直撞的姿态更是毫无悬念地博得了他们的赞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的西方读者不再满足于外界只言片语的描述,他们开始通过文学消费,来触碰当下中国“现实的一种”。凝结在小说中的种种片段,甚至成为西方读者想象中国社会的重要途径,尽管在很大程度上,这种想象仍旧是奇观式的。余华正是在这种大趋势下为自己拟定了新的创作方向,重新定位自己的受众群体。他开始全面地从检阅历史的任务中抽身而出,转而以更为直白的手法,全面移植新闻写作,再为其附上看似意蕴深长的哲学外壳。哪知徒有事实报道,毫无文学灵韵的《第七天》却招来了法国读者的不满。“余华热”在法国的降温,似乎也从一个侧面提醒了当代中国作家,切勿顾此失彼,主题先行的创作,不管在哪里,都是吃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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