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运河边|一家六代的运河情缘

一家六代的运河情缘

本报记者 杨静然

伫立在运河边，53岁的田锦华满眼深情，透过碧波荡漾的水面，他的思绪不止一次时空交错。依稀间，仿佛看到当年运河里船来舟往、商户络绎不绝，田氏祖辈在这里定居、奋斗的情景……

是巧合，也是情深，作为田氏第六辈人，田锦华把家安在了华西小区。这里原是书铺街一带，祖辈几代人奋斗于此，买地置房，也为田锦华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和讲不完的故事。

遥想当年田氏祖业

在田锦华的记忆中，自家的老宅在如今的彩虹桥南侧、运河东岸一带。这里，曾经商贾云集、舟楫如梭、富人汇聚，是沧州最热闹的地界。他的祖辈就在河岸码头上劳作，以运河为生。

田锦华曾听长辈们说，祖上第一代来沧州的是从盐山过来的，后来靠着勤劳智慧，日子日渐富足起来。

关于田家致富，还有一段颇为传奇的故事。传说当年，田家老爷子在运河边装货、卸货，意外得到了几船无主的货物，因此奠定了发展的基础。后代人经过不懈努力开了当铺、钱庄、杂货铺、酒厂等，在运河边有了一席发展之地。这段故事，许多运河边生活的老人都听说过。

传说神乎其神，但由田氏祖辈创建的“文成号”“元成德记”杂货铺在历史上确有其名。“元成德记”曾是运河东岸四大杂货铺之一，由田敬亭创办。他是田锦华曾祖父的叔伯兄弟。

我市文史研究者冯天峥曾追溯这段历史，记录了田家杂货铺的发展历程。

田家的产业起源于田敬亭祖父开设的一间田家小铺。它发迹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际。因战争爆发，“洋货”断货，田家小铺虽小，但库存货底颇为丰厚，煤油、白糖等不断涨价，田家的生意也愈加兴隆。后来，又开设了杂货、布匹、钱庄等，再后来还开办了酒厂。

田敬亭经营有方，几年的工夫，“元成德记”便成了运河边的招牌。铺子紧靠运河码头，门前有用竹竿篱笆圈围的大院，可停放10多辆骡马大车。进门后，坐东面西是五大间店铺堂屋，有宽大的柜台和货架。大门到堂屋之间的庭院搭建有铁板顶的雨棚，两侧可存放货物，店堂后还有院落和20多间南屋为仓库。其经营范围大都是进口的白糖、红糖（日本的四五、太古）、火柴（瑞典得宝）、煤油（美国美孚、亚细亚）、洋面，还有国产茶叶、海带、鞭炮，天津小站、江南无锡的大米和江米等。其货源多来自天津，冬天租用津浦线火车车皮，春夏秋走南运河航运，由小火轮或对槽大船运抵沧州。

大约1939年，田敬亭用多年积累的资金，在老当铺南面购买了几十间房子。田家几乎所有的族人都居住在这附近。到了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元成德记”杂货铺就逐渐停业关门了。

运河边的美好记忆

杂货铺关了，田家人的生活还要继续。

如今，田锦华还保存着老房子的地契和房契。昏黄的纸页上记录了清末时期，田家曾经的繁华兴旺。

为了维持生计，田锦华的爷爷年轻时在天津做学徒，成年后自己经商，很是辛苦。新中国成立前，以“跑合”为生，也就是买卖双方的中间人。

“‘跑合’顾名思义就是两边说和，买家涨点、卖家降点，生意就成了，中间人赚个说和费。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当‘跑合’，他必须能说会道，而且威信高，双方都信得过。”田锦华说，那些年打官司找不到律师，人们闹起纠纷来就请“跑合”过去给说和。他的爷爷因德行高、有威望，便充当了这一角色。

田锦华印象中，儿时家里的日子确实很富裕，不仅有沙发，还有普通人家很少见到的自行车、古乐器等。家里有一间房专门存放老物件，如今想起来，那些都是古董、宝贝。

在田锦华的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总是离不开运河。一整个夏天，都是在运河边度过。游泳、奔跑、练武。水浅了，就下河摸虾、挖蛤蜊……玩累了，就和伙伴儿坐在河边树下，听老人们讲运河故事。

国画大师的艺术人生

田家曾因“元成德记”“文成号”杂货铺久负盛名，而到了田锦华父亲这一辈，却选择了艺术这条路。

在沧州书画界，田锦华的父亲田士公一直是个传奇般的人物——老人的画作出神入化、意境高远；他一辈子痴迷水墨，深居简出，始终淡泊名利。

提起父亲，田锦华不禁心生敬意：“父亲生于1937年，那时战乱，上学不稳定。由祖父引领拜松竹轩的韩锦波为师，学习画画、裱画。父亲也学得很踏实、用心。”

或许是天分使然，田士公对水墨十分痴迷，从工笔到写意，几笔挥毫泼墨便能勾勒出不同风物的风骨气韵。如今国内知名的国画大师王振中、李涵与他是朋友，卢冠琴、米春茂等都曾是他家中的座上宾。

田士公对国画执着如初，每天坚持绘画、读书。日子再难，他也没变卖过自己的画。

田锦华说，父亲一辈子安贫乐道，在他眼中，绘画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为了生计，他曾经跟随父亲开办了沧州市区第一家装裱店，就在如今的顺城街上。

“那时候，父亲经常和画友们交流，还多次得到过国画大师李苦禅的指点，他们以书画交流，往来不断。”田锦华说，家中曾有许多大师们的画作和父亲的作品，有喜欢的人，父亲便免费赠予。

令人敬佩的不仅是田士公对绘画的执着，还有老人恬淡闲适的处事风格。

田锦华说，父亲一生做过好几次手术，但从未被病魔打倒，很少唉声叹气。反而还幽默风趣，喜欢与人打趣、开玩笑。与他相处，总会让人感到十分快乐。

有时回想，田锦华觉得，父亲就像陶渊明一样的境界，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一生独自沉浸在自己的绘画世界中。又像一位“老顽童”，画画间隙，要哼上一段京剧。有时，拿起镇尺还能说一段山东快书。这些，都让身边的人深表佩服。

2019年，田士公老先生离世，享年84岁。

关于运河、关于绘画的记忆，并未随老人的离世而远去。田锦华将“文成号”重新开张，他在此习画、写字。店里墙上，是田士公老人的写意画作，雄厚、苍润的气韵感染着每一位观者。田士公的画作中，寄托了他对绘画毕生的热爱，也凝聚着老人醇厚、平和的艺术人生。

六代人的命运与运河相连，述说着一段故事、一份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