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那一年既有岁的饥饿，还有诗和远方

生理上的饥饿的记忆，远没有阅读的饥饿深刻，人们声称最美好的岁月都是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只有阅读，才会有诗和远方。

演讲全文：

我从18岁开始读书，平均每天两到三小时，但是我觉得最重要的对我来说，一定每天要有时间读与跟这个时代没有关系的内容，这是我内心中更严格意义上的读书，碰到一本好书我有会读好几遍的习惯，比如《朦胧诗选》不知道读了多少遍，《道德经》光抄就抄了好几遍了，我想我还会读下去，因为每一次读的时候，你总会有新的内容，并不仅仅说是它太好了，我舍不得，我要不断地读它，而是每一次随着你年龄的增长，总会在读的时候把它读成一本新书，我觉得这样的书一定要在人的一辈子当中有几本。

1986年我十八岁，那一年，既有眼前的饥饿还有诗和远方，今年我的儿子十八岁了，那一天我去参加他的成人礼，我突然想到今年也是我十八岁三十周年整，三十年前的1986年我十八岁，我当时是北京广播学院一年级的学生，我在给我儿子送上语言祝福的时候，我在想，这一代人的十八岁真幸福，因为有礼，所以有成人礼，我们那个时候没有礼物，但却过了个实实在在的十八岁，当我回望我的十八岁，1986年的时候，我觉得最鲜明的记忆就是饥饿，双重的饥饿，一个饥饿是真的，胃里头每天晚上八点就会开始，因为晚上五点吃饭，一个男生接下来又是踢球，或者是看书，到了晚上八点的时候，就开始变得饥肠辘辘，那个时候大家都没钱，虽然那时的宫爆肉丁才4毛钱一份，但是依然你不可能有余钱再去买什么，我觉得那个时候是会晚上买一个馒头剩下来，然后在宿舍里要藏起来，但不幸的是我从来没有在晚上，在回来的时候找到过我藏起来的那个馒头，因为你知道你的室友简直是太天才了，不管你把它放在哪里都能够去找到。 说起这种饥饿的记忆的话，那年我们去山东军训，每次八个人坐在这个桌子上，菜一上来，没有任何人说话，我觉得几乎三分钟不到饭和菜就全部光了，军训有一次把我们拉到营部改善生活，几百人进入营部，每个人灰头土脸，却一人发了一个鸡腿，我想那是史上最壮观的一次聚餐吧，几百人在一瞬间功夫把每个人手中的鸡腿全部吃完，没有人顾忌吃相，不分男女。 所以饥饿的记忆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是非常明确的，如此明确的饥饿记忆都不如与阅读有关的饥饿的记忆更让我刻骨铭心，在我现在的藏书当中有很多本都在1986年买到的，我觉得对于我目前的写作和所有思维包括创作来说，最重要的三个相遇，都与1986年有关，第一个《?胧诗选》，我在饥饿当中走进了诗；第二个就是《多情剑客无情剑》我走进了武侠的世界，古龙的文字深深的影响了我；第三个就是那一年，崔健的巜一无所有》难后就成为崔建的粉丝和推手。 回头去讲当时这些阅读，《朦胧诗选》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太重要了，因为当你打开的时候，头两句就是：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这跟过去父母们，爷爷奶奶们說的话语是不一样的。突然我意识到，在别人心目中是如此朦胧的诗，可是对于我们来说竟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读懂，因为它反映的是我们的心声，从此让我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语言表达，而不会再去跟着爷爷奶奶，或者父辈们去延续他们已经熟悉的那套话语，对，《朦胧诗选》就是这样深深的改变了我，比如說顾城的：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但是我却要用它去寻找光明

比如说舒婷让所有女同学都会去喜欢，因为有一个《致橡树》，“我要以树的形象站在你身边”，对我影响很大的是舒婷写《神女峰》其中有一句说：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的肩膀痛哭一晚

好了，这是诗，那这个我想起了86年的时候，李宗盛在那一年出了他的第一版专辑，《和自己赛跑的人》，我们都是和自己赛跑的人，前方没有终点，但是你要不断的超越自己，我觉得正是找到了朦胧诗当中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语言，包括崔建《一无所有》当中后来也变成了诗进入了教材，我觉得让我们这一代人可以张开嘴说自己的话，同样在那一年1986年，李寿全，台湾音乐人，出了一张属于自己的专辑，其中有一首歌在华人世界影响巨大的叫《张三的歌》，里面的歌词就是：

我要飞到那遥远的地方去看一看

因此你一下子可以畅想那么遥远的世界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是现在这代人觉得打一出身就应该熟悉的一种畅想，但是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那个时候的世界是如此的遥远，但是当我翻开三毛的书，发现了发生在西班牙的故事，她跟荷西的这种爱情，以及远方那么多与我们不一样的故事，还有三毛的《橄榄树》，你突然觉得远方开始进入到你的视线，对我们来说格外的重要，在朦胧诗中你找到了自己的语言开始独立，但是独立还站在一个起跑线上，而远方却要告诉你要奔哪儿去，这也正是很多年后，巧了，我就是在我的母校，北京广播学院的核桃林里坐着的时候，别人告诉我三毛自杀的消息，那一瞬间我感慨万千，我觉得我的远方刚刚启程，但是启迪我们这一代人奔向远方的人却走到了终点，因此我永远感谢她，也就永远不会忘掉最初和那一本又一本好不容易买到的，最后凑齐了的书的相遇过程当中，远方给你的打动。

我在想，如果没有18岁，诗歌让我知道了自己该说什么样的话语，如果没有18岁，三毛用她一系列的与爱情有关的的书籍也告诉了我们远方在哪里，我觉得我抵抗不住饥饿，我非常感谢阅读，因为阅读在我18岁那年为我生命种下了那么多可以生根开花的种子，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我觉得这太重要了。

那个时候的饥饿不妨再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也与阅读有关，当时我挑头办了一个图书节，进了好多书，在北广摆摊卖，我的一个同班同学拿了个军用书包，趁我不注意，拿了两本书塞进了书包里，被我们当场“抓住了”，加引号的，结果他的反应非常淡然，还要钱呢，哪我不要了，他化解了这场尴尬，其实当时偷书的人不少，即便是像教堂一样的王府井书店，我们很多的广播学院的同学，据说到那偷书了，偷完书之后被抓到都问叫什么名字，男生说：我叫常振铮，女生说：我叫刘继楠，开始呢还好，后来书店就慒了，为什么抓到这么多北广的同学，男的都叫常振铮，女的都叫刘继楠呢，因为常振铮是北广院长，刘继楠是北广书记。

2009年，在我们整个年级毕业二十周年的时刻，我们几百人回到了校园，我们把我们的八十多岁的老院长请了回来，当我们讲完了有个别同学在书店偷书，然后自报家门说叫常振铮之后，事隔二十年人到中年的我们，用集体鼓掌和跺脚，向当初被我们诬蔑过的院长表达敬意，并深深的鞠了一躬。

偷书永远是一件很坏的事，但是很庆幸我们和书这样饥饿的感情，

最后使我们基本都没成为坏人。我觉得这一点是可以让八十多岁的老院长感到非常开心的。

我想我拿什么作为结尾呢，阅读是什么，阅读就是在你生命的春天里不断的去播种，然后让你的这颗大树，越长越郁郁葱葱，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一个个体，还是整个民族，都有气质，2016年我们可以回忆很多历史性的年份，比如说悲剧的1966年，还有结束了这个悲剧的1976年，但是鲁迅说过：“有人凭吊荒冢，有人瞻仰皇陵”，我更愿意纪念1986年，我觉得真正的要让这个民族和这个时代制止类似1966年这样的悲剧不能简单的只靠1976年，而且需要1986年，一个启蒙的时代，一个阅读显得如此饥饿的时代，是一个每个人都认为文化和精神上成长是要比吃一顿饱饭还要让人开心的事情，它帮着一个又一个中国人，由老百姓再变成国民，然后变成公民，只有公民越来越多了，才能制止历史中曾经出现过的悲剧。

我相信阅读不仅会让个人变好，也会让一个国家变好。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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