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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做题家,却解不开生活这道压轴题

2024-10-20

原创 曹徙南 新周刊

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都是正确答案。/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在B站宣传视频《奔涌吧!后浪》刷屏的一个星期后,豆瓣上悄然出现了一个名为“985废物引进计划”的小组,仅一个月的时间便已吸引五万六千名成员报团取暖。

他们戏称自己是“小镇做题家”,通过高考一路披荆斩棘从小镇来到大城市,就读从前可望不可即的重点高校,以为生活就此宕开一笔,却后知后觉地发现,曾经引以为傲的做题能力再也解不开生活的难题。

“小镇做题家”恰好与“后浪”形成颇为戏剧性的并置。在早已不惑的后浪们自由学习一门语言和技术、去全世界品尝人类文明果实的时候,小镇做题家仍然困在题海里勉力支撑,拼命以笔为桨,却不知道未来将会驶向何方。

在后浪们奔涌的时候,小镇做题家在讨论如何脱困。/ 豆瓣小组

上世纪40年代,面对中国城乡的深刻分野,费孝通写下了社会学巨著《乡土中国》,在书中他说,“中国虽然大,但可以说只有两块地方:一是城市,一是乡村。中国的人口十几亿,也可以说只有两部分人:一部分叫城里人,另外一部分叫乡下人。”

然而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介乎于城乡二元的城镇形态迅速铺陈开来。在城镇中长大的青年已然在形式上脱离了乡土,但并未全然告别乡土经验,大都市也只是遥遥为他们提供想象的空间。他们正站立在这片尴尬的地带,进退两难。

城乡二元结构的框架已不足以概括今天的中国 / 图虫创意

小镇做题家的出现并不突兀,可以视为四年前《一个非典型985毕业生的大学简史》、《我上了985、211,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等几篇爆款文章迟来的回响。疫情无疑放大了小镇青年的集体困境,这一自我嘲弄是新时代的青年之问: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

一个忽然火起来的概念,映射了很多人长久的忧虑。/ 图虫创意

我们尚未走出平凡的世界

书单是窥视人们精神状态的绝佳窗口,而各大学的书单更是反映着每个时代的青年人在关心着什么,困惑着什么。距离《平凡的世界》出版已经三十余年,越来越多的文学研究者和评论人认为,路遥的这部作品只是一种历史的烙印,无论是他的写作手法还是他所描述的那个平凡的世界,都已经过时了。

不过与之相对的,则是《平凡的世界》至今仍然连年出现在各大高校的图书馆借阅榜单上。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从小镇走出来,面对都市新生活的种种不适应,在这部书里得到了抚慰。

《平凡的世界》今天仍然占据着各大高校图书馆的借阅榜单。/ 人民文学出版社

有一个很短的笑话是:“老师站在讲台上说,没来的同学举一下手。”没来的同学自然无法举手,正如不在场的人只能成为沉默的大多数。当北上广深的故事成为互联网时代的叙事主旋律,缺席多年的小镇青年却难以在这些流行的繁响中找到真切的共鸣。

初来乍到的他们有着和孙少平一样的不解,为什么“人们宁愿去关心一个蹩脚电影演员的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而不愿了解一个普通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为什么十年寒窗依然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尽管今天的小镇青年所面对的,和书中所写的那个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但却和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跌跌撞撞走到了另一个社会转型期的门口。他们怀揣阶层跃升的理想,又与大时代撞个满怀;他们获得了自我价值实现的空间,但又受到种种结构性问题的限制;他们对于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充满焦虑,又不甘于平凡的人生。

直到小说结尾,孙少平也没有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虽然不能给小镇青年提供现成的参考答案,但能让他们意识到,这条路曾经有人走过,以后也还会有来者。他们是相对意义上的边缘,是绝对意义上的中心,他们从不孤单。如果说那些看上去耀眼无瑕的年轻人是几朵晶莹的浪花,那么小镇青年才是那托起浪花的大海。浪花此起彼伏,总会有高潮和退散,唯有大海恒常如斯。

单向度的城市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郜元宝曾在其著作《小说说小》中认为,那些既不来自穷乡僻壤也不来自国际化大都市的写作者,是中国文学唯一的希望。小镇写作之所以能给中国当代文学带来更为丰富的表达,正在于这种身处城乡结合处的生长体验。他们游离于城市生活的边缘,虽然并未置身乡村,却又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出身往往被小镇青年视为其跨越阶层的障碍,但在中国城市越来越趋向于单向度的今天,反而成为了一种宝贵的,业已大面积失落的经验。

毫无疑问,中国的城市景观正在以一线城市为蓝本,进行大规模的复制黏贴。便利店取代了小卖部,爬山虎被扯下换成性冷淡的玻璃幕墙,巴洛克风格配上宋体加粗的政府大楼、耳机线般纠缠的高架天桥、宛如摊鸡蛋灌饼式的城市路网、千篇一律的行道绿植以及夜夜广场舞的音乐喷泉广场,几乎成为每个城市建设的标配。

中国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千城一面。/ 图虫创意

在高度雷同的城市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将是被商业化和城市化浪潮催熟的一代。他们能熟练了解世界各地发生的新闻,用智能手机编织自己的日常生活网络,却对生活的城市丝毫提不起兴趣。在世界与自我之间,那个作为过渡地带的附近消失了。

就像很难说出北京中产家庭的小孩和广州中产家庭的小孩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的童年往返于学校和兴趣班之间,寒暑假的旅游也要挂上游学的标签来和毫无目的的游荡区分开来,标准化教育的最后连乡音也要一并抹去,尽管他们之间相隔两千公里。

出离标准之外的小镇青年,可能无法长成笔直挺拔的栋梁之材,却能拔节为一棵生机盎然的歪脖子树。那些没有星巴克,没有私立贵族学校,没有连锁便利店的小镇,在城市化浪潮中被视为掉队者的失落之城,为小镇青年提供了另类的养料。

电影导演贾樟柯就是小镇青年的代表。/ 《汾阳小子贾樟柯》

无论是贾樟柯还是毕赣,都是典型的小镇青年。他们的镜头无意于处理那些宏大命题,而是在建筑工地、车站、廉价旅馆、破旧的KTV间穿行,从中生发出未经剪裁的生命力,是一种混合了压抑和梦想,发展的冲动和失落的恐惧的小镇经验。这种经验早早教会小镇青年与生存缠斗,在时代的乱流中将自己铆钉在双脚站立的地方。

生活这道题,从来没有正确答案

曾经青年们对于生活的想象更像是电影节,不同的题材和类型汇聚在一起,有大成本,有小制作,有现实,有梦幻,有商业片,有文艺片。人们记录着不同的生活状态,构成一个并行不悖的平行宇宙,不介意彼此之间能否沟通理解,甚至完全不在乎互相说服。

但今天青年们面对的生活,更类似于一场被围观的运动会。看似花样繁多的项目,各具特色的规则,评判的标准却是高度统一的。优胜劣汰的标尺下,更高、更快、更强成了牵引青年人向前的那根胡萝卜。

生活变成了一场赛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次。/ 图虫创意

但也有越来越多的小镇青年拒绝全盘接受这些规则,拒绝在成功和失败间做单选题。有人会趁着下班后的夜晚将自己的兴趣作为第二职业,或者干脆肆无忌惮地挥霍睡眠,他们在自己私人的时间里宣示主权,即使为此付出头发的代价。

有人则一头钻进游戏里,无视那些“不务正业”的批评,在赛博世界里自得其乐。更有人一路玩儿成了“闲学家”,把“游手好闲”变成一门学问,在无趣的都市生活里做个有趣的人。

虚拟世界成为现实生活的避难所, / 《头号玩家》

一百年前的六月,著名的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因为当时席卷全球的西班牙流感而不幸逝世,在去世前两年,面对纷乱的局势,他给青年人做了两次演讲。

在演讲中他这样说道,这是一个被客观和理性所祛魅的世界,但随着价值的多元,曾经的理性化反而变成了扭曲和束缚人格的力量,扼杀着每个个体的自由。他鼓励青年人不必盲从权威的煽动,在小团体里保存那些在公共领域销声匿迹的高贵价值,勇敢地选择,并为其承担责任。

告别小镇之后,面对生活这道题,这次的答案应该由青年们自己给出。

原标题:《小镇做题家,却解不开生活这道压轴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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