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作为太宰治半自传性质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彰显作者的思想和人生态度,故而,我们透过叶藏这个人物形象可以窥见作者太宰治短暂而又颓唐的一生。在这失格的人间里,潜藏着个人与时代的孤独,这种不与人群相合的孤独以伪装表演的形式呈现,而伪装的背后是作者太宰治借叶藏形象寻觅的生命真实。
不与人群相合的孤独
叶藏始终处于孤独的个人化状态,他似乎不被理解也不愿理解他人,正是这种浓烈的孤独气质,让太宰治笔下的“失格”状态引起众多人的共鸣。这孤独属于时代,也属于个人,属于时代之下的太宰治。就一般小说而言,考量作家作品的促成因素,无非就是时代与个人,而太宰治的小说也符合这样的逻辑,故而,我们分析太宰治的孤独亦可从这两方面入手。
(一)时代的孤独
《人间失格》诞生于日本的战后恢复期。
“二战”过后的20年里,日本始终处于泡沫经济的影响下,太宰治恰恰生活于这个时代的节点中。战争让这个民族的经济、政治、社会都疲软乏力,投降后的日本接受美国的救济,也接受美国的“清洗”,于是,近80年的帝国时代落幕了,军国主义神话梦碎了,国民的信仰便陷入真空,所以迷茫、彷徨成了必然的状态,战后的混乱与颓废也成了太宰治人生和创作的底色。
以太宰治为代表的“无赖派”文学作家出现了,他们放荡不羁,蔑视权威,玩世不恭,沉溺女色与酒色,痛斥军国主义、法西斯。在《人间失格》中太宰治借叶藏之口表达“世间”,这个世间“人与人之争,而且是当场之争,并且要当场见高低。一个人,决不能服从另一个人。就连奴隶也会进行奴隶式的当场还击。……口称冠冕堂皇的大义名分,而努力的目标必定是个人……”
时代造就了个人的孤独感,冰凉的时代和文化氛围导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
(二)个人的孤独
叶藏是极其孤独的,他害怕人群,买东西找回的钱忘记拿,甚至连买的东西都会忘记带走,不敢一个人在东京大街上行走,整天窝在家里……但对自己身体的享受却显得格外迷恋。“日本的伦理准则要求极端的对义务的回报和强烈的自制精神,可能一直把打上了个人烙印的欲望当作罪孽,要从人的心胸里根除掉。……让人更加感到惊讶的是,日本人的准则对五官的享乐非常宽容。”
这样的伦理观念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日本民众的行为,就叶藏而言,他的“对义务的回报”和“自制精神”的“表演”就是一种变相的抵抗,他不适应这样的社会规则,所以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敢追求个人欲望,作为与人不同的孤独者,叶藏对属于个人欲望的“五官的享乐”感到亲切,他躺在女人的怀里会睡得很踏实,因为那些女人是出于一种不计较得失的好意,叶藏甚至在这些妓女身上看到了圣母玛利亚的光辉,由此可见,叶藏对当时社会的价值观和生活状态感到不满、恐惧。
所以,叶藏参加非法的地下活动,这类活动能给他带来舒畅,对于合法的东西他觉得非常可怕,即便是坐牢都比面对世人更自由。叶藏曾经告诉静子的女儿,他相信地域但不相信天堂,如此看来,叶藏对于常人所信仰和信服的东西持一种异常敏感与害怕的态度。
这也是太宰治所谓的“人间失格”,人失去了人格,人世间的人失去了人格。小说通过叶藏对堀木的心口不一进行内心的反驳后得出一个看法:世间就是人的本性,人立下规约,在狡诈、诡异、欺骗、恶毒等怪圈中沉沦。
所以叶藏不相信有天堂,但相信有地狱,这是一种“性恶论”的看法,也是人性本身恶的赤裸呈现。“所谓世人也就是个人”,是个人与个人的集合体,是一类人,是人类。
“表演”是一种有力的伪装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说道:“人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更具有操纵性。因此针对自身的改变或者任何身体的塑造都是展现个性的方式。”而“表演”就是不合群的、孤独的叶藏展现自我个性的方式。
(一)通过“表演”寻找存在感
叶藏随时随地地进行表演。
他假装在夏天穿着红色的毛衣引起家人和佣人发笑;在房间里跟随乱七八糟的曲调给大家跳印第安舞,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而这样的滑稽的意外成功,更让他沉浸在自己标志的表演世界中。叶藏把逗别人发笑当成一种乐趣,喜欢把滑稽的小笑話当作文,被老师教训了也不知悔改,因为他知道老师们私下会当成一种乐趣。
而他想得到的评价就是别人觉得他“天真滑稽”,即便他的本性截然相反。当有一天叶藏被同学竹一揭穿的时候,他便手足无措,仿佛世界坍塌,长久以来用以和他人相处的方式被打破了,由此,叶藏感到羞耻,不是因为自己的本相显露而羞耻,而是故意表演这件坚持了很多年的事情被揭露,不仅使他的面子挂不住,他与人打交道的方式似乎也有那么一瞬间坍塌了。
(二)通过“表演”去讨好
当父亲去东京要给孩子们带礼物时,叶藏觉得当被问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想要了。他的想法是:反正不可能有让我快乐的玩意,爱怎样就怎样吧。而同时,不管人家给的东西多么不合自己的口味,也不能谢绝。
“讨厌的事不能说讨厌,高兴的事也要小偷似的提心吊胆、极其苦涩地独自玩味,这样就只有在难以言状的恐怖中煎熬。” 叶藏不相信信任这个东西,对教科书上的道德正义漠不关心,但他本身却需要通过包装表演获得一张牢固的封闭的信任的外壳,这应当是叶藏本身需要的一种“尊严”。
仆人们信任他,不会把他们吐槽叶藏父亲的话传达到父亲的耳朵里,女性信任他,可以在爱情中保守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需要学校的那些被他的表演游戏玩弄的学生老师们坚信他的表演是真的,因为他满足了自己的自尊。
生命真实的变相寻找
读完三篇手记,大多读者都会沉浸在一种颓丧的情绪之中,甚至一度思考生命的意义为何,是否真如篇名所说“人间失格”,于是不复为人?我想,除去太宰治家庭因素和日本文化的影响,就作者及主人公本身而言,仍旧存在一些个人的向上的东西:一是太宰治借叶藏之口完成的带着反思的追忆,二是叶藏的羞耻感始终存在,而这其实是作者太宰治自尊和生命真实的变相寻找。
(一)反思与追问
就反思来看,从手记第一篇就可见,叶藏反复追问自己,早年对自己讨厌的事情不说讨厌,喜欢的东西又偷偷摸摸的这种唯唯诺诺的性格导致了自己连二选一的能力都丧失了,而这正是成年之后越发造成自己“充满羞耻的一生”的重大恶习之一 。
再如,叶藏觉得晚年被女性频频利用、自己屡屡上钩的重要原因和年幼时候的不想任何人控诉的孤独气味有关,这种不愿倾诉、不想控诉的自我忍受脾性造成了他的孤独。叶藏清楚地知道酒、香烟,都是能排遣人类情绪的特效手段,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二)自尊与自我价值
就羞耻感而体现出的自尊和自我价值来看,叶藏的一生都是在定位自己,寻找生命的真实。真正心如死灰、丧失生活希望的人,往往不会那么在意成败得失,那么在意自己的表演有没有成功,不会卖力地去讨好别人,所以,叶藏甚至太宰治实际上并不是极端消极绝望的人,而是始终寻找生命价值的人,这种寻找的外壳就是他的羞耻感。哲学家舍勒曾说:“羞耻感说明自尊和自我价值的存在,一个人只有希望自己有价值时,才会因为自我缺陷的暴露而羞耻。”
叶藏躲避人群,躲避世人,逃避社会,但在他身上存在很强的羞耻感,或许我们会觉得这是受到日本耻感文化的深刻影响,这一点也并非全无道理,太宰治在塑造叶藏的过程中反复论证了一点,叶藏不喜欢合法的活动,他喜欢非合法的东西。
故而这种羞耻感是叶藏本人所具备的个人品质。在手记一和手记三中分别记载,叶藏认为自己最狼狈的两处,一是竹一揭穿了他运动时故意摔倒的把戏,二是他和恒子殉情没有死成被控告审讯的时候故意假咳两声,结果被沉静的检察官反问“是真的?”
这两次经历都让叶藏觉得无地自容,所以,他努力讨好竹一,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被判刑10年。如此细小的两件事,对叶藏而言却像天塌地陷了一样,不是因为被揭穿,而是因为叶藏显现自我价值的手段或者说唯一的方法被破坏了,他的羞愧来源于自尊心没有得到满足,自我价值被剥削掉了。
由此可见,叶藏强烈的羞耻感正来源于他强烈的在意。
(三)躲避幸福是因为渴望
叶藏以自我放逐的方式追逐温暖幸福的东西。
叶藏说自己是个胆小鬼,甚至连幸福都害怕,棉花也能让他受伤。但害怕与躲避也可能是因为渴望,所以,当真正遇到幸福时,叶藏所展现的是善良,当静子母女在以爱和善良之心来讨论叶藏时,他这个从不信上帝的人甚至向上帝祈,希望静子和女儿茂子这样善良的人能够幸福,而转头离开,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实际上就是对这种幸福的守护。
他不愿玷污,不愿让自己卑贱的灵魂破坏这种世间少遇的幸福。
除此,纯洁天真、没有任何人染指、散发着黄花闺女的芳香的良子让叶藏对这个世界改观了,“我曾经以为,所谓处女美不过是荒诞诗人甜美感伤的幻觉,然而却果真存在于这个世界”。
于是,他决定留住这种美好的东西,跟良子结婚。他甚至戒了酒,努力画漫画,和妻子看电影,养花弄草,心中也开始产生暖意,他觉得自己渐渐有个人样了。
这才是人该有的幸福,叶藏是渴望这种朴素的幸福的,然而,压死骆驼的总是最后一根稻草,良子被书商玷污了,叶藏心中的那块处女地被玷污了,而这种幸福被破坏却一定程度上缘于叶藏始终软弱,良子被强暴后,叶藏既不感到愤怒,也不是厌恶或悲哀,而是一种强烈的恐怖,这种恐怖是因为美好的东西无法保留,人性的卑鄙粗劣无法掩藏,美好纯洁的东西无法守护,所以,堕落才是最终的归宿。
就像《骆驼祥子》中的祥子,初到北平是怀着纯粹干净、健康正直的心,结果最终也在不断看清人的丑陋本性的过程中变成了丑陋的人。
所以,叶藏用马非来麻痹自己,仍旧酗酒、嫖妓,在这种自我麻痹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结语
京桥小酒店的老板娘顺嘴说道:“我们认识的小叶很诚实、机灵,那么好的孩子只要不喝酒,不,就是喝酒也……只是个菩萨般善良的孩子啊!”作者太宰治即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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