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片放映室》第34集:张艺谋电影中的构图和色彩运用03

《拉片放映室》第34集--张艺谋电影里的构图和色彩运用03--拉片《活着》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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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曾经说过：“我要彻底的鲜艳，所有的颜色都要吓人一跳，哪怕俗一点都好。”他曾经说过：“色彩是最能够唤醒人类情感波动的因素”。在张艺谋早期的作品中，对白可以尽可能的“减少”，而色彩语言则必须多到极致。他凭借着对于红色的热爱，将色彩冲突和民俗文化相融合，碰撞出具有视觉冲击性的色彩运用。

上一期我们重点说过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中，鲜艳的红色和阴冷压抑的深宅大院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用画面中的色彩来烘托人物的情感和电影的主题。是早期张艺谋电影作品中的集大成者。在影片中，把色彩与中国传统文化、时代审美特征、自身艺术修养等因素有效的结合，通过色彩语言叙述故事、传递情感、营造氛围，不仅可以大大增强影片视觉效果，也可以提升其艺术价值和文化意蕴。影片中的色彩不仅是对客观世界的摹写，也是透过色彩的象征性和主观表现性传递导演的思想意图，使观众得到强烈的审美洗礼，也向世界展现了中国电影独特的文化内涵。从这一点来说，色彩运用是张艺谋成为国际大导的电影之路中的关键组成部分，在其艺术创作中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同时也对包括电影在内的视觉艺术发展具有强烈的启发意义。

1991年之后的九十年代，在一系列政策主导下，中国电影进入了商业化转型的艰难时期。原来在国际影坛大放异彩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式的艺术片，因为题材压抑难对主流观众胃口，各方面收益难及预期，在这样的背景下，张艺谋的镜头开始对准生活，1992年之后，几乎以每1-2年的时间导演出一部电影，《秋菊打官司》《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有话好好说》《一个都不能少》是这一时期的作品，虽然平实的生活意味着色彩应用上的收束，但凭着张艺谋熟悉的乡土背景以及故事的深刻仍能给观众带来心灵的震撼，并在《活着》达到巅峰。

在电影《活着》（1994年）中，张艺谋对于色彩的把控仍然游刃有余。首先，在电影开端，张艺谋依然使用的是他一如既往惯性的黑底红字，出现“活着”这两个字的时候，象征着血液和热情的红色，搭配让人绝望的黑色底色，冷暖色彩的对比，通过这种强烈的视觉冲突让观众可以知道这部电影的基调仍然是在绝望中拥有希望。作为一个优秀的导演，是知道如何在电影开始的第一个镜头里，就通过出现的每一个元素来奠定电影的基调和讲述故事本身。电影的标题已经透漏出了这部影片的焦点是红色的活着。也许，这是一部揭露社会现实，压抑的让人窒息的作品，然而，富有生命力、流动的鲜血则仍然是人能够“活”下来的希望。

《活着》中的主体色彩有四种：黄、红、灰、蓝。毋庸置疑，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是格外偏爱大色块的色彩运用的，尤其钟爱红色。贯穿于整部电影中的红色，构成了最为引人注目的基调，从片名《活着》选用的大红字体，演职人员的介绍采用蓝色字体，在电影中，富贵是一个“败家子”，然而，却能够依靠自己拿手绝活皮影戏成为一个尚且能够自食其力的城市贫民。这样的转折，张艺谋仍然采用的是冷暖色彩的对比和反差来体现。

而我们通过细致的拉片开场的几个镜头，就能明白整体的色彩基调！

【第1镜】：展示时间，地点。灰底蓝字，四十年代，小城的街道。整个气氛是早上，所有人也都是灰色，冷清的。       

【第2镜】：屋内，赌坊。不规则的纵深构图，黑柱红灯，整体的环境是黑色压抑的，上方红色的灯笼，映射出来的却是苍白的暖黄色，远处的皮影也通过白色的灯光把整体的空间层次感显现了出来，这里红色的灯笼和《大红灯笼高高挂》里使用的高饱和度色彩完全不同。这里有点低饱和度，显示现实和人物的苍白。

【第3镜】：主角登场。人物在摇色子，承接上一镜的远景交代环境，因为在红色灯笼的灯光下，主角人物是包裹在暖色里的，但是主角人物的脸色和头顶却是泛白的。就可以知道此时的人物在非常态的不健康状态下，人物的着装是黑色的外套，白色的大褂。而白色的大褂在灯光下同样泛黄，这会给观众一种人物病态的感觉。通过泛白的顶光，发白的脸色，黑色的外套罩在泛黄的白色大褂一下子就给了我们主角的病态。

【第4镜】反打镜头，交代了主角正在和对面的人物赌博摇色子，2人的着装和表情在这里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对面人物（倪大红）的表情，我们就可以预测到这一局他肯定会赢

【第5镜-第6镜】都是切回到之前的人物反应镜头

【第7镜】特写镜头，告知结果，此时第一句台词也出来了：【福贵少爷，您又输了】。这里色子的黑红点数饱和度较高，显示出来危险的感觉，赢的一方在高光下，输的一方在阴影里，阴影的黑色同样就显示出了危险，2人的筹码也如同2人的着装一样。

【第8镜】全景，进一步交代了人物和空间关系，2人面前的筹码对比，也对应了台词里的

那句您又输了。

【第9镜】回到第3镜的人物镜头，福贵少爷的台词【哎，一晚上都没开】说明福贵堵了一晚上，输了一晚上。然后把钱拨给对方，说了【记上吧】，证明福贵是这里的常客，经常来堵，而且经常输，经常从赌坊借钱记账。这里福贵少爷拿茶喝。

【第10镜】同样也接上一镜的人物反应镜头

【第11镜】纵深长焦拍摄的皮影戏台。这种红色在这个场景原本在大红灯笼的场景下不显眼。但是张艺谋缺把红灯笼的饱和降低，让整个环境的红色都降低。这个时候就知道用意在那了。就是为了让戏台子的红色能够出来。层次一下子就明白的放在了那里。说明了赌坊也许只是一个阶段，但是戏台子却是更鲜艳的，更会伴随这部电影的，或者说是伴随主人公的。       【第12镜】同样一个全景交代人物的位置空间关系，赌坊的人在记账，福贵的在看皮影戏，接着台词【多少】然后交代旁边人的姓名和要做的事情，春生自然应答拿笔着墨递给了福贵。这里福贵看了一下账本，接过笔，算是一个自嘲【这一阵子，账欠了不少，字也练得大有长进】台词里已经说明最近他已经输了很多了。

【第13镜】近景特写，而这个画面里，白色的账本，黑色的签名，红色的手印饱和度都是相当的高。这说明了导演给予的视觉中心在这三样。而此时的红色和黑色都代表了危险越来越强烈，签字的浓重程度，手印的上上下下，都强调了福贵输钱之后不同的心态，这一次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更加沉重和具有血腥感。写完字用食指按手印也更沉重，最近的2次和之前的手印颜色对比，也能发现福贵少爷在最近输钱之后也并没有表面那样云淡风轻了，为后续他的悲惨人生埋下了沉重的伏笔。

【第14镜】回到12镜的镜头空间位置关系，福贵擦手转头看皮影戏，龙二在数钱，交代了每个人关心的重点的不同，日后的命运也即将不同。

【第15镜】近景展示皮影的细节，承接了上一镜福贵少爷的视线。也通过这里景别的变化暗示以后福贵的命运变化，以及和皮影的关系。

【第16-18镜】都花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去介绍皮影的表演过程。

通过后续福贵对皮影的感兴趣程度以及他进入戏棚开口唱戏以后观众的反响程度，都能预测到他之后的结局。

在整部影片中，大量的使用了红色和黄色的暖色调，这是一种温暖、祥和的颜色，像是富贵心中对活着的希望。每当红色黄色出现时，几乎都会伴随着十分热闹的气氛，周围的环境立刻被渲染的一团喜庆，但偏偏事实并非如此。

在福贵尚未落魄之前，经济的宽裕，还能够让自己做一时的“富家少爷”，此时的电影色彩是暖色调的红色，宽敞方正的大宅，妻子和女儿穿的红色衣服，象征着富贵。

在赌场里和龙二赌钱时，四周到处点着红色的灯笼，前面是红色的戏台，桌上是红色的蜡烛，当然还有一个个红色的手印。福贵的生活已经被红色填充。最后他将家里贴满红色窗纸的祖屋输给了龙二。这一片片红色的光晕终究将他推向了家破人亡。

还有影片中富贵在败了所有的家产之后以唱皮影戏来谋生，这段情景用了大量的黄色调，与之前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侧面反映出了富贵生活的贫苦，生活环境的恶劣，而且这种黄色调显得人物更加面黄肌瘦。战场上拍摄大批死去的战士也使用了这种黄色调，而此时所要表现的情感与前面的不同，此时渲染了一种严肃惊恐氛围，体现了战争的残酷，环境的恶劣，又可以看出富贵与春生害怕的心理与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终于，红色将共产主义革命带到了福贵的身边。在福贵和春生还没被抓壮丁之前，他们还在唱着皮影戏，照明的是一盆红色的火，散发着黄色的光。火光照亮了福贵的脸，一切似乎都还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平和。但突然刺入幕布的尖刀，让这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这样的危险，与后面一处的黄色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福贵最后回家时是在半夜到镇子里的。这时画面上充溢的是黄色的灯光和红色的条幅、红色的旗子。红色是共产党与解放的象征，黄色则使福贵的回家更显温暖、幸福。

在影片中凤霞后来嫁给了一个叫二喜的红卫兵。在结婚之前，二喜来到凤霞家里装修房屋，并且在院墙上画上了毛主席的头像，在画像正中的毛主席像太阳一样散发出红色的光芒。而另一幅巨大红亮的毛主席画像上写着“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结婚时，凤霞、二喜、福贵和家珍每人捧着一本“小红书”，在毛主席的画像前一字排开，拍下了“结婚照”。那时影片里的红色似乎已经成为共产主义的代名词。

影片中张艺谋放弃了使用大场景的爱好，没有过多的采用特殊镜头和场景，只是很简单的叙述出了一个老百姓四十年的生活变化。

福贵一生奋力地挣扎，与命运搏击，却只是为了两个字——活着。被抓去当兵的富贵、春生看到一大片死人堆，当摇镜头渐渐把一个个死人摇进镜头时，当时的场面就轻而易举地展示在观众面前。也显示了当时的战士，为了活着而活着的现实状况。让观众心有所触。

在展现国民党军队时用了一个全景，但占观众视觉主体的是军队的军用大卡车，为此后春生看着眼前驶过的卡车说“我要能开上汽车死都愿意”和之后真的开上汽车做了一个小小的铺垫。

随后是共军的冲锋。随着二人听到轰隆隆的声音缓缓站起、转身，一个大全景生动地展现了共军队伍的庞大和声势的浩大。然后二人给共军唱皮影戏，这里用了一个升摇镜头加小全景，传达出一种希望的信息。紧接着就是镜头升起看到福贵从远处走近，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影片中多次使用远景拍摄。当福贵从战争中活着回来的时候，他与家珍在胡同里相拥，家珍放声大哭，这是一个远景拍摄的镜头。其目的在于展现故事里胡同空间的状态，渲染了久别重逢两人思念的气氛，观众虽然远远的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但着实是令观众感动的一幕。

再有一幕是福贵、家珍和凤霞在山头上给儿子有庆上坟，这时也是使用的远景拍摄。此时透过远处的镜头观众们可以深深体会出三人心中的悲凉与痛苦，用远景拍摄更加加重了悲伤的氛围，将一个这样的环境笼罩在三人周围，观众同样也能感受其中的难过。

当春生遭到迫害，此时运用远景拍摄春生离开福贵家走向胡同外，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无奈涌上心头，既从侧面介绍了此时局势的情况，又从正面深刻反映春生的无辜与无望。          

导演除了通过剧情的发展来阐述之外，也大幅度的利用了色彩的变化来体现人物命运的变化。福贵和妻子家珍换上了黑灰色为主的服装，居住的环境也变成了清一色的灰色，象征着福贵家庭的变故。包括后来孩子凤霞和友庆的不幸离世，也都采用了沉闷的冷色调甚至是黑白色彩来呈现。通过对冷暖色彩的使用，寓意了生活中的矛盾与背离，痛苦与失望。

张艺谋在电影中通过色彩运用融入到电影剧情讲述中，参与叙事，红色在整个影片中语意独特，影片中的红色成为共产主义的同义语。影片的前部，红色作为共产主义政权到来之前的过渡和先兆。很多事物都穿插着红色的元素，赌场，人物的服饰，皮影等等。

黑白照片的出现以及结尾字幕的回归，标志着红色的退场……

而最后归于那幅家庭的照片，寓意贯穿前后。张艺谋在他的电影中调动美学的元素营造红色的氛围，意味深长。从开始的到结束时的字幕，耐人寻味。

而当福贵的女儿在医院因难产而死去的场面，整个色调又是灰蓝色的，这种色调有一种凄怆和悲凉的一位在里面，和故事情节氛围紧密联系，很好的衬托了家珍、福贵的心情以及他们的悲剧命运，与人物心理相契合，同时也与观众的审美心理相契合。

而整部以悲剧为主线的电影，在最后还是朝着一个美好的方向发展，以小鸡代表着希望，在福贵的孙子问他小鸡长大了是什么，福贵就说小鸡长大了变成羊，羊长大了变成牛，等牛长大了，馒头也就长大了。馒头长大了就坐火车坐飞机，日子越来越好了

这是一种希望，对未来的美好希冀，小鸡和福贵的孙子都代表人们的希望，都将朝着美好的充满阳光的未来发展下去。而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则是以延续性的动作结尾。一切都点明了主题。活着。但比之前艰难孤苦的活着有所不同的是，今后的生活，今后的发展，将是沐浴在希望的阳光下的。算是一个完满的结局。也可以说这样还并不是结局。带着希望，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