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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获得茅奖后次年便英年早逝,人生最后时光念着这件事这个人

2024-03-30

航宇是一位陕西作家,他与路遥是陕北清涧老乡,在陕西作协是同事。路遥获得茅盾文学奖后去北京的火车票,就是航宇半夜去火车站排队买的;路遥第一次住院在延安治疗的那段时间,也只叫航宇来陪床,可以说路遥的人生大事,航宇亲身参与了许多。

作者 夏多

路遥的父亲(左一)、本书作者航宇(左二)、路遥的母亲(右一)与路遥妹妹等人合照

《路遥的时间:见证路遥最后的日子》(下称《时间》)中,航宇从路遥得知自己获得茅盾文学奖开始讲起。那时他身体已有隐疾,但一直不愿面对。1986年到1989年三年间,《平凡的世界》三部陆续发表,1991年路遥获得茅奖,可谁想到1992年他便英年早逝。只有43岁的路遥,正处在人生中最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时刻,他的作品风靡全国,从上到下如偶像般一呼百应,冷落和嘲讽一吹而散;陕西作协已经准备将他提名下一届作协主席,等待他的是无限光明的未来。他心中无数野心勃勃的创作计划,无数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规划,都在一次高烧晕倒后,在最黄金的时间戛然而止。

《路遥的时间:见证路遥最后的日子》航宇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我们在《时间》一书中看到的是自信的路遥,又是自我怀疑的路遥,是直爽的陕北汉子,又是忧郁的艺术家,是坚强不认输的路遥,又是脆弱到崩溃的路遥。在读此书前,我对路遥的作品与人生也了解不少,但看过后心灵的震撼,有如零距离陪伴他走完生命最后之路的每一天。路遥不再是一个名字和早已离开的作家,他是一个鲜活的人,与我们每个人一样,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了面临扑面而来的命运的自己。

获奖:只想痛快哭一场

1991年初,茅盾文学奖评选启动,路遥呕心沥血之作《平凡的世界》入围。此时他的心情如何?他在面对什么?《时间》一书中写,路遥“看似平静如水,甚至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而实际上他的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一来,这次有十七部小说入围,皆是佳作,最终五部获奖,竞争极其激烈;二来,这部作品从发表之时就引发了巨大的争议,评论界甚至出现两极分化的声音,夸的认为这是部堪称经典的作品,骂的认为作品表现手法陈旧,毫无突破,作品发表之时一度遭到了评论界冷漠的对待;三来,这部耗费六年时间创作的作品被路遥视作生命,他急需这个奖以肯定自己这些年的艰辛付出;四来,路遥本人也身陷谣言,有传他被“抓起来了”,根据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播出也遇到种种困难,这个奖会带给他官方的认可,让他挺直腰杆。此时,在被称为“陕西文坛三棵大树”的陈忠实、贾平凹与他三人中,他似乎是最风雨飘摇的那个。

航宇仔细观察那段时间陷入心急火燎等待的路遥:他的情绪变得起伏不定,有时候会非常糟糕,不怎么愿意与人交流,看见任何人都觉得不顺眼,一个人在院子里默默地低着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漫不经心地走来走去,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在文人扎堆的陕西作协院子里,他甚至给人留下一种“不合群”的高傲印象。

路遥(惠怀杰摄)

评选一结束,还未公布结果时,《平凡的世界》的责任编辑李金玉便偷偷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李金玉先对他开玩笑说没有获奖,听到路遥语气不对,知道玩笑开大了,赶紧告诉路遥,不但获奖,票数还是第一。“此时的路遥含着喜忧参半的泪水,急急忙忙从作协办公室出来,对身边的人视而不见,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家,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航宇只用了一句话,便将这位作家的心境写得跃然纸上。航宇还写到路遥此时复杂而矛盾的心情,因是小道消息,还不能公布,怕乐极生悲——毕竟结果还没往上报,被临时拿掉怎么办?

一边是呼之欲出的狂喜,一边是小心翼翼地隐藏,一边见到人就忍不住分享喜悦,一方面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路遥选择了为数不多几位信任的人分享,“晚上八点多,我回到办公室,路遥从门里进来,满脸的兴奋,激动地说,你去哪里了,这下狗日的做日塌了。”航宇没有将回忆做什么艺术化处理,而是直接把路遥的话写出来,眯着眼睛笑着的路遥说,“嗬嗬,这下狗日的做日塌了,有些人一满看我不顺眼,这下怕再张狂不起来了……”陕西土话虽听着有些粗,显得大作家心胸不够宽敞,却正是路遥此刻最快意恩仇的念头。

装修:心里只有这件事

获奖之后,路遥将一万元奖金全部存在女儿路远名下,《平凡的世界》稿费三万多块,大都存着。路遥一家一直住在陕西作协分配的一套老房子中,得奖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房子装修一下。不过装修也不是全为自己,大多是为了给女儿一个惊喜。

获奖后,路遥在整理完文集和修改过散文集《早晨从中午开始》后便把心思扔在了装修上。航宇和周围的朋友们都不理解,路遥“这是怎么了,这么热的天干什么不好,非要装房子”,但仔细一想,那时婚姻亮起红灯的路遥“唯一能支撑他愉快生活的恐怕只有他的宝贝女儿,他要不惜一切,给女儿创造一个温馨而幸福的生活环境”。

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手稿

如果说常年透支身体创作是路遥生病的根本原因,那么装修的劳累便是让他倒下的导火索。西安的酷暑天简直让人烦闷难耐,但路遥却要一个人应对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此时他的妻子林达与女儿路远在北京,两人正在商议离婚的事情,这本是件沉重的事情,但路遥满心都是女儿回到西安后住进漂亮房子的期盼和喜悦。

那时的路遥身体已在垮掉的临界点,这个夏天别人汗流浃背,他却冷得打寒颤,甚至开始发高烧。《时间》中写道,为了装修,他一天只吃一顿饭,忙的时候一顿也吃不上,稍微吃一点东西就腹胀难忍,这位“陕北硬汉”就这么硬撑着,不理会朋友们善意的劝告,借住在邻居家,支一张小床凑合。与白天“腹胀”相伴的还有每晚的肝疼,不过那时路遥给自己找借口说成胃疼。

“此时,早晨从中午开始的路遥,彻底改变了过去那种晚睡晚起的毛病,突然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一早带着装修房子的工人,急急忙忙到建材市场看装修房子需要的材料,而他刚从建材市场回来,还顾不得休息,就又跑到百货商店,精心选购家里需要的盆盆碗碗。”航宇写道,“路遥把爱和希望,全部倾注在房子的装修上,因此他不顾一切地亲自上阵,亲自指挥,像完成一项神圣使命一样。”

此时,正值壮年的路遥头一回显示出了虚弱。航宇在帮忙装修的过程中渐渐察觉,眼前的这位不再是文坛上叱咤风云的大作家,而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在装修间隙,路遥对他发出了感慨:唉,我算是彻底完了,他娘的,我实在不行了。

这句话似乎开启了预言,此后路遥的身子摧枯拉朽般的衰败。不久,路遥发烧39.7摄氏度,他把装修事宜拜托给朋友们,却坚决不去医院看病,只是请航宇去要一点退烧药。航宇见路遥这个样子,与另两位朋友一起,把他扶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去了医院急诊。值班医生一看情况严重,立即建议路遥住院,却被他不客气地否决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决定。据他后来入院的主治医生推断,此时他已肝硬化腹水了。

逃离:活着有什么意思

航宇对路遥当时的心理活动的揣摩可能比较接近真实情况:“他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病情,就是他的亲人他也没有告诉。他不在任何人面前讲自己有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其实他对自己病情的严重程度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觉得自己患了不治之症,索性不去医院治疗,甚至悲观地预感到生命没有多长时间。”不住院,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这就是为什么他“忍着肝区剧烈疼痛和失眠的双重折磨,一个人苟延残喘地跟疾病进行一次又一次顽强的搏斗”。

1992年8月6日一早,路遥出发去延安处理文集的事,谁想到,在火车上他便被病魔击倒,在朋友搀扶下才下了火车,这个倔强的人不得不暂时认,住进了延安人民医院。住院后,路遥对单位(陕西作协)表示,希望航宇来医院照顾。

路遥在延安住院时的病例

“我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面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路遥,真想去抱一抱他,但又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航宇发现,住院的路遥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睛里总闪着泪花,“人情味比以前浓,也知道心疼人,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说句实在的,他以前只考虑自己,根本不管别人,对他有这样看法的朋友不少,甚至有些人跟他交往,都小心翼翼,觉得他性格火暴,架子不小,一般人糅不进他的眼里。”路遥变温柔了,同时也变脆弱了,变得多愁善感了,仿佛没力气再与世界对抗,与命运争个高低,这种温柔的背后是无限的伤感,甚至绝望。

夜晚对路遥来说是苦不堪言的漫长煎熬,疼痛让他整晚失眠。每晚航宇就仰着睡在路遥旁边的椅子上,他睡得着,床上的路遥却睡不着。航宇不忍心,去问护士多要了几颗安眠药,被告知:不能再多了,再吃会有危险。白天输液、晚上失眠,这就是路遥在医院单调、烦躁而痛苦的生活。航宇看来,路遥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尽量不把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别人。“他是一位争强好胜的人,从来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别人面前,就是他躺在病床上,还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比刚强的人,尽管他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泪,可自己还不承认。”航宇写道,“于是,我急忙拿了一张餐巾纸,慢慢给他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对他说,你要把过去那些不高兴的事情统统忘掉,什么也不要想,一心一意治病。”

一日路遥忽然起念——逃出这牢狱般的病房,哪怕一天。航宇磨破嘴皮子征得了医生护士的同意,保证万一有什么事,后果自负。两人在宾馆找了一个房间,路遥却依旧睡不着,他忽然走向阳台,说:“我难受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想从楼里跳下去。”

航宇很快劝住了路遥,路遥的想法也只是一闪念,所幸没出事。这也成为他去世前的住院生涯中唯一的一次逃离和放纵,这其中包含着任性与不甘心,从中我们得以一窥路遥在最后的日子中的所思所想。痛苦中的他其实并没有放弃希望,每次有朋友来医院看望他、安慰他时,他也常笑着说,我一定会站起来的。他告诉大家,自己心里还藏着许多精彩的故事,等哪天病好了,一定要把这些故事写成长篇小说,每一部都可超过《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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