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励志语录 文学杂读 农贸分析

莫言:正在我看戏入迷的时候,余华用微信发来了他新鲜出炉的散文

2024-05-09

莫言和余华(右)

大家好,我是莫言。

我的朋友余华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说要向我的公众号投稿。

我认真地读完了这篇文章,

发出了来自内心的赞叹,并认真写了按语。

妙哉此风

文/莫言

昨夜我在国家大剧院观看瓦格纳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这是一个与诅咒和爱情相关的故事,更是一个与风有关的故事。

因为无风不起浪,而无浪的大海,也就失去了神秘雄壮和狂暴。

这部戏是国家大剧院的大制作,舞台上那艘巍峨阴森、不断地动荡摇摆着的红帆大船,既显示了国家大剧院的技术实力,也表示着剧情要求的风的存在,而那首优美的咏叹调《舵手之歌》里出现最多的词就是风,南风,温柔的南风,能把帆船吹回故乡,能将水手送到姑娘身边的多情的南风。

正在我看戏入迷的时候,余华用微信发来了他新鲜出炉的散文《山谷微风》。

这篇文章的内容,是记述他今年春节期间在三亚小住时,感受到的令他流连忘返的山谷微风,他对这微风进行了拟人化的描写,并旁征博引了莎士比亚、杜甫等古今中外的诗人关于风的金句,然后温馨地回忆了他少年时为避暑而寻找穿堂风与“蒲扇风”的故事。

文章一如既往地显示了余华散文的幽默风趣以及精彩造句。读来如坐春风,并让我产生许多关于风的联想。

40多年前我曾写过《岛上的风》《大风》这两篇与风相关的小说,但我写的是龙卷风与台风,这样的风极具破坏力,写时也感到剑拔弩张,读者读时也不会轻松。

这样的风,作家爱写,因为风里可能产生传奇,而微风里一般不产生传奇,但很可能产生爱情。尽管还有“风话”要说,但不能再说了。

请大家欣赏余华的美文《山谷微风》吧!

甲辰三月初七日午时

莫言手书按语

山谷微风

文/余华

二月下旬,我和家人离开寒冷的北京,来到冬季时气候宜人的三亚,住在朋友提供的阿那亚二期公寓里。

阿那亚坐落在吉阳区的山谷里,地势狭长,绵延而上。傍晚时分,我们坐在公寓的阳台上,沐浴微风,眺望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势,辽阔壮观,心旷神怡。

心旷神怡不只是视觉的向往,还有微风徐徐吹来的惬意悠然。

七年前的冬季我们在三亚海棠湾住过一些日子,领略了什么是风急浪高。我们每天在海边的木栈道上行走,嚣张的海风吹得我一阵一阵地头痛,所以这次来三亚带上三顶帽子,心想当三顶帽子都被风吹走后,差不多是我们回北京的时候了。

我的想法当然错了,这里的微风彬彬有礼,会让我把三顶帽子安然如故带回北京。

余华

山谷微风柔和清新,亲切友好,来到身上仿佛是不间断的问候。

初来这里时,我常去下沉式的Y酒店,要一杯咖啡,坐在西班牙餐厅的长桌旁,感受微风吹拂。敞开风格的建筑结构让微风有了细致的变化,我因此想到了一个词汇,这是莎士比亚派遣记忆的信使前来告诉我的。

莎士比亚本能地把风和自由组织进一个句子,在《暴风雨》中,普洛斯彼洛对爱丽儿说,“你将像山上的风一样自由。”在《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里,阿伽门农对埃涅阿斯说,“请你像风一样自由的说吧。”

就是自由,山谷微风来到通透的敞开式建筑里,依然自如进出,可是墙体的存在试图要规定它的进出,它的自由诉求因此表达出来了。

余华

我感受到了与公寓阳台上不一样的微风,阳台上的微风坦率直白,方向一致,扑面而来时毫不犹豫,西班牙餐厅里微风的方向并不总是一致,有些迟疑,有些暗示,有时候迎面而来,有时候在背后提醒,似乎要表达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什么样的微风,我找不到准确的表述语句,只找到一连串的不是,不是杜甫“细草微风岸”的风,不是高骈“水晶帘动微风起”的风,冯延巳的“吹皱一池春水”是因为“风乍起”,过于突然,也不是,更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里的风。山谷微风不是壮志凌云之风,不会去送别荆轲,它知道自已普通微小,所以低调,其低调有点像我少年时期在炎热夏天里寻找的穿堂风。

卷起来扛在肩上的草席,这是我少年时有关夏天的意象。

活着

作者:余华 著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10

那时候我们家搬到了海盐中学后面,不再与医院的太平间面对面了,我的午睡也从太平间凉爽窄小的水泥床转移到中学教学楼走廊通风的水泥地上。

当时海盐中学的位置是现在的向阳小学,如今已是全新的建筑,但是这幢两层的旧式建筑完好保存下来,楼上楼下都是五个房间,当时上下各是四个教室、一个教师办公室。

当时一层走廊的两端没有门,中间有大门,空荡荡的大门,我中学的四年只见过门框没见过门,这应该是穿堂风乐意光顾的原因。

暑假的时候,我经常在午饭后光着上身,穿着拖鞋,卷起自己床上的草席,扛在肩上,走过池塘,走进海盐中学那幢教学楼的走廊,探寻穿堂风,从这头走到那头,既感受风向,也感受风力,然后选定一个和风习习的位置,铺开草席,席地而睡。

可是穿堂风是自由主义的风,一会儿从这边过来,一会儿从那边过来,有时候风吹不断,有时候突然没风,像是风扇遭遇停电。

我少年时期夏天的午睡因此充满了缺陷,经常是躺下后还没睡着就没风了,就得起身卷起草席去找下一个风点,确定那里的风还会吹一会儿,再躺下去,可是马上又没风了。

躺下,起身,再躺下,再起身,如此反复,睡意全无,这是穿堂风留给我的清晰记忆,在此后的日子里时常出现一下。

如今的穿堂风只剩下名字,它在炎热夏天里已经不受重视。

凉风习习不再是从自然界长途跋涉而来,而是人工凉风了,从私人和公共建筑里的制冷空调里出来,在房间里在大厅里在建筑里旋转扩散。

余华

我童年时享受过人工凉风,准确的说法是手工凉风,那时候人们的家里没有电风扇,空调是闻所未闻,人们习惯在夏天的晚上坐在户外乘凉,人手一把蒲扇,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与邻居聊天。

童年的我假装认真听他们说话,站在扇过来的风这边,搭上一阵子顺风,这个大人手累了放下蒲扇,我就走到另一个仍在扇风的大人旁边,继续假装听他们说话,继续搭顺风,他们笑的时候我也跟着笑,其实我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这里的山谷微风不是当年海盐中学教学楼里的穿堂风,这里白天的上坡风和晚上的下坡风持续不断,这是山谷狭长地势给予的礼物,因此我坐在Y酒店负层的西班牙餐厅长桌旁时,感受的不是微风的离去和到来,而是微风的细致和变化,还有微风的不可知,我开始了无边的遐想。

多少豪杰壮举,不论是壮士一去不复还,还是壮士凯旋归来,只要进入历史的长河就会无足轻重,维吉尔说:“一丝微风勉强把他们的名字吹入我们耳中。”

2024年4月9日

(本文原题为《莫言:今天收到了余华的投稿》,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莫言)

莫言,本名管谟业,1955年2月17日出生于山东省潍坊市高密县河涯乡平安庄(现为高密市东北乡文化发展区大栏平安村),中国当代作家,中共党员。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国际写作中心主任,河北大学特聘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2012年10月,成为首位中国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

1966年,辍学回乡放牧牛羊。1973年8月,作为农民合同工到高密县第五棉油厂工作。1976年2月,参军,曾任战士、班长、教员、干事等职。1978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1981年,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春夜雨霏霏》,展露文学天赋。1984年9月,考入原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85年,发表成名作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1986年,发表中篇小说《红高粱》,在文坛引起轰动。1987年,《红高粱》被张艺谋改编为同名电影,莫言担任编剧。1988年,《红高粱》获得西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 ;同年发表长篇小说《天堂蒜薹之歌》。1989年,出版长篇小说《食草家族》。1993年,出版长篇小说《酒国》。1996年,出版长篇小说《丰乳肥臀》。1999年,出版长篇小说《红树林》。2001年,出版长篇小说《檀香刑》。2003年,出版长篇小说《四十一炮》。2006年,出版长篇小说《生死疲劳》。2009年,出版长篇小说《蛙》。2016年,当选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委会副主席。2019年,创作小说《等待摩西》。2019年11月,与王振共同创刊《两块砖墨讯》。2020年7月31日,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晚熟的人》。2021年4月14日,被香港大学授予荣誉文学博士。

余华,1960年4月3日生于浙江杭州,浙江省嘉兴市海盐县人,中国当代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委员会委员。1978年,高考落榜后进入卫生院当牙科医生。1983年,发表首部短篇小说《第一宿舍》。1987年,发表《十八岁出门远行》《四月三日事件》《一九八六年》等短篇小说,确立了先锋作家的地位;同年,赴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1990年,首部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出版。1992年,出版长篇小说《活着》。1995年,创作的长篇小说《许三观卖血记》在《收获》杂志发表。1998年,凭借小说《活着》获得意大利文学最高奖——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 。

2003年,英文版《许三观卖血记》获美国巴恩斯·诺贝尔新发现图书奖。2004年,被授予法兰西文学和艺术骑士勋章。2005年至2006年,先后出版长篇小说《兄弟》的上下部,该书因极端现实主义的写作,曾在中国引起争议。2008年5月,出版随笔集《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10月,凭借小说《兄弟》获得法国国际信使外国小说奖。2013年,发表长篇小说《第七天》,并凭借该书获得第十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作家奖。2015年,出版首部杂文集《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2018年1月,凭借小说《活着》获得作家出版社超级畅销奖;7月,出版杂文集《我只知道人是什么》。2021年,出版八年来的首部长篇小说《文城》。

原标题:《莫言:正在我看戏入迷的时候,余华用微信发来了他新鲜出炉的散文 | 纯粹名家》

热门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