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没有意义,但人不能接受世界无意义,所以,人生,就是选择一种方式来建构自己生活的意义。
而生活最大的勇气,就来自“自己做选择”的过程之中。
人类总是如此费尽心思地逃避责任,歪曲的责任概念无处不在。承担责任和负责地生活,并不等于整天忙着为别人服务,并不意味着自我牺牲和无私忘我,不意味着狂热地确保每件事都做对,也不意味着悔恨地沉思世界上的所有问题。
负责地生活,是与这个世界自由和开放地相遇,是承认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承认你现在所处的位置,自由地呼吸,正视眼前事物,活在此时此地。负责地生活,是在尊重自己、尊重他人和尊重自然及世界之间找到平衡,并且心平气和地做到这一点。
本文选自新近出版的《存在主义心理学的邀请》,作者博·雅各布森 (Bo Jacobsen),哥本哈根大学社会学系存在主义和社会学研究中心教授。
存在主义心理学很少用来诊断来访者的心理问题,它更多是帮助每一个人获得更多的生命活力,探索特定的人性维度,反思自身,更勇敢更辩证灵活地看待幸福与痛苦、爱与孤独、成功与逆境、死亡焦虑与生活投入、选择与责任、混乱与意义等议题,坦然地接纳生命里的好与坏,从而更加自由开放地与世界相遇,实现潜能,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人生,就是选择一种方式
来建构自己生活的意义
文 | 博 · 雅各布森
来源 | 《存在主义心理学的邀请》
01
现代生活需要人们不断地做出选择
每个人都必须做出生活中重要的决定,比如接受什么教育,选择什么职业,找谁做终身伴侣,居住在哪里,等等;还要做出大量的日常选择,比如今天买什么食物,穿什么衣服,下次投票给谁,去哪里度假,晚上和周末做什么,等等。
在世界上较为贫困的地区,生活可能没有提供那么多选择。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基本认为,生活就是做你必须要做的事:要么遵守,要么忍受。例如,你可能不得不每天步行两小时去取饮用水,你可能不被允许批评地方当局,你可能无法获得医疗保障,你可能无法选择或拥有一份职业。
此外,在富裕的国家里,那些没有特权或财富的人,也经常感觉自己没有太多选择,只是日复一日地努力生存。
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即使你没有什么特权,事实上仍能做出选择。这些选择不是选择 A 或选择 B,而是选择你对待现实的态度。例如,你可能无法在美食佳肴之间做出选择,你可能只有一顿不太丰盛的午餐,但你仍然可以选择说“谢谢”还是表达不悦。
因此,对所有人来说,无论在什么社会和文化情境下,无论是否享有特权,思考自由、选择、责任和义务这些词意味着什么,思考自由与责任之间的存在困境如何呈现在我们面前,都是意义重大的。
当一个人面临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可能性时,选择或决定就出现了,他会考虑所有这些选项,最后对其中一个说“是”,并因此放弃其他选项。
选择以自由为前提。
自由意味着你能做自己想做或认为正确的事情。自由意味着自主权,与之相反的是约束和强迫。如果在某个特定的情境中,一个人不止有一种选择,他就拥有选择或行动的自由。
选择也意味着责任。
当你对一件事说“是”而对另一件事说“不”时,这对你自己和他人都会产生某种影响。负责就是接受自己行为的后果。负责地生活,意味着充分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后果。对某件事负有责任,几乎等于对它负有义务。
当一个人对某件事做出承诺时,这个人的意志就被激活了;当一个决定在现实生活中被执行时,它反过来就会导致行动。有时候,这样的决定就如同投身或跃入未知。
02
如何做出重要的人生决定
一个人在生活中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被称为存在性的选择或重要的人生决定。在我们的一生中,会有许多这样的时刻,无论我选 A 还是 B,无论说“是”还是“否”,它都是至关重要的。
这种紧迫感可能出现在以下情境中:当你选择结婚或者离婚时;当你决定是否要生个孩子时;当你考虑职业和工作场所时;当你考虑旅行和搬家的问题时;当你打算学习新的技能时;当你考虑是否要退休时;当你接受命运或环境对你造成的后果时;或者当你遇到其他利益攸关的问题时。
人们是如何做出这些重要决定的?个人如何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们是通过理性地计算,通过列举利弊的方式来完成的吗?关于何为正确的直接信息是来自内心还是上级?
这个决定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自我”——一个新的、迄今未知的自我部分——的展现,还是人们实际上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做出了决定,以至于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结了婚、有了孩子或做着某种工作?
请描述一个你不得不做出艰难决定的情境,描述一下你的想法以及你是如何做出决定的。
大部分人的回答表明,在重要的决定过程中,两个选择经常相互竞争,每一个都在用力拉扯个体。直到某个选择被确定时,这个过程才会落幕。
这类决定的过程似乎是这样的:两个互不相容的目标被相互比较、权衡;其中一个被选中,另一个被放弃。为了达到预期目标,意志力被调动起来。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目标对下决定的人来说,并不是同等重要的。可以说,如果你不能实现这个目标,你就辜负了更好的。
我们生活中所面临的关键的困境往往是在两极之间做出选择。一方面是表现友好、顺从社会、遵守习俗、跟随大众,另一方面是坚持自己、真诚、诚实、率直、负责。
此外,有时候,决定并非是两项选择的比较,而是共同目标的达成:比如,令人愉快的选择也是更恰当的选择;解决方案不是争论双方中有一个人退出,而是两个都留下来一起解决问题。
然而,无论是哪种决定类型,真正的决定可能纯粹基于生存本能:这关乎我的人生。
所以,如果一个人选择了非传统的道路,而不是常规的道路,有时候往往是个人力量得到复苏。可以说,一个人,做决定的时候,才有自我。
03
你的决定如何影响你成为自己
决定是已然存在的自我的逻辑延伸,一个人先做出选择,然后被这个选择所塑造。因此,个体成为什么样的人,实际上是其做出或无法做出的决定的结果。这里采取哪种方式,取决于你对自我本质的看法。
个人的自我建构最初是可塑的,但是通过人与世界的互动,它被构建成某些特定的模式。这些模式表达了沉淀的观点或关系方式,使自我建构具有了一种实体感。这些沉淀物的核心是关于世界和自我性质的信念。这些信念将整个自我建构和个人身份联系在一起。
斯皮内利说,这些沉淀的信念是我们建构自我的基石。
在存在主义理论中,“信念”一词也可以被认为包含了个人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基本信念往往是在一个人的发展过程中,作为个体解决危机和困境的方案而逐渐获得的。
有些信念可能多年来一直处于自我建构的核心,并对个人的日常生活产生巨大影响,比如:
“我很丑”
“至少我能解决实际问题”
“我在学术方面很在行”
“我深知如何与异性打交道”
“我的记性不好”
“我很邋遢”
“他们可能不想要我”
“一切都可能出错”
“我不擅长主持会议”
……
斯皮内利指出,这些沉淀的信念经常与现实发生冲突,这为个人发展提供了一种重要的可能性。由于这些沉淀的信念的动力非常强大,常见的情况是,现实不得不根据信念进行调整。这是因为个体否认或重新解释了挑战自我建构的现实情况。
例如,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很丑,即使受到真诚的赞美,他也很容易不屑一顾,认为赞美者是想得到什么。
此外,如果有人认为自己在学术方面非常出色,然后收到了负面评价,他们很容易觉得受伤,并认为批评是不公平的,而不是将其视为学习的机会。
与现实的冲突也有另一种可能,即一个人开始质疑自己的许多固定看法:关于他是谁,将来成为什么或做什么,擅长什么或不擅长什么。这个人也可能打开内在世界,而不是向外封闭自我。
如果自我建构的每个方面都接受挑战,那么就有可能改变整个自我建构。重新审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我如何看待自己,为改变我身处其中的所有重要关系铺平了道路。
因此,与某人的自我建构进行对话,可能会引起一种保护性的反作用,因为自我建构在其拥有者看来是如此珍贵。但这种对话也可能是富有成效的,因为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开口,也会产生许多美妙的结果。
04
真的无法自由选择吗?
一个非常普遍的观念是:人类有很多事情是被迫去做或者不得不做的。这种想法渗透在我们整个文化中。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似乎都接受了这种思维方式。如果治疗师和教师严重依赖这种思维方式,那么他们也会在来访者和学生的生活中推而广之。
这个观念是正确的吗?我们每天都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吗?它们都是非做不可的吗?让我们尝试探究这一观念的本质。
在我们的生活中,是否有任何情境让我们有理由说:我是被迫做这件事或那件事的?答案是:很少。
我们可能会想到严刑拷打的情况,想到无法拒绝施虐者的情况,想到人们受到死亡或伤害的威胁—在遭遇战争或者犯罪团伙的情况下;这个时候,我们似乎有理由说:我是被迫做这件事或不做那件事的。
此外,当一些人面对海啸、飓风和其他灾难时,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无能为力,只能逃跑或者抢救一点东西。
还有,如果人们或其家人确实在忍饥挨饿,处在无法生存的边缘,似乎可以说他们被迫四处觅食。在世界上的一些地区,这种被迫的情况相当常见。但在世界上更发达的地区,这种情况已不再普遍;很幸运,它是不常见的。
然而,在许多发达和富裕的国家和地区,人们也经常会说“我是被迫的……”或“这是必须的……”。这些话语通常并不能反映现实。
比如,自弗洛伊德以来,人们普遍认为,个体成年后的痛苦和性格可以追溯到童年的某些事件或情境。
今天,不仅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面谈中包括对童年状况的探究,童年和教养也成了朋友间谈话的一个重要话题。报纸杂志和其他媒体上也充斥着关于“童年创伤决定孩子一生”的论调。
然而,存在主义心理学对童年角色有着不同的理解。
每个人都不止有一种童年经验。在记忆的某个地方,我们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早期经验,它们在原则上都是可获取的。在这些经验中,我们“选择”记住数量有限的,通常是某些特定类型和基调的经验。
存在主义认为,将单向的因果关系附加在人类生命之上是一种扭曲。
人类的心理状态和行动的原因,与台球运动的原因并不相同。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和行动源于他的意图,源于他在这个世界上的需求。在童年经历的虐待和成年后经历的虐待之间,可能存在主题上的相似,但这并不意味着前者导致了后者。也可能是后者“导致”了前者,因为我在工作场所遭受的实际虐待,突然让我从庞大的记忆库中回忆起特定的童年经验。
那么,从存在主义的角度来看,童年的角色是什么呢?
童年的角色就是,成年人利用它来定义自己现在是谁。我们都和父母一起经历过好的和坏的时刻,我们都在童年有过快乐和不幸的时光,我们都经历过成功和失败。
作为成年人,我们“选择”记住的,是那些符合自我建构或自我定义的内容。
如果我认为自己是成功的、乐观的和有能力的,我就倾向于“选择”支持和促进这种自我建构的童年记忆。另一方面,如果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能的、不幸的受害者,在童年记忆库中保留的回忆就可能会支持这一看法。
对于当今社会的绝大多数成年人来说,认为自己由童年经历所决定是不恰当的。几乎对所有人来说,这是一种普遍流行的信念;我们不约而同地利用它,使自己不必为当前的生活负责,不必认真对待当前生活的挑战。
这种观点很自然地体现了存在主义对“人能否自由选择”的看法:你不是被迫的,相反,你是有选择的!我们要承认这一点,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05
做选择,就是在对自己的生活负责
萨特认为,责任是“意识到自己是某件事的无可争议的发起者”。萨特接着说,抱怨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没有任何来自外部的东西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感觉、生活或身份。
如果你身处特定的情境,那是因为你选择了这种情境。你总是有可能摆脱这种情境,或者以某种方式改变它。
没有不可改变的情境。有时候,无法改变周围的环境,但在这些情况下,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反应,从而改变你向环境发出的信号,进而改变情境本身。
对自己的生活负责,意味着承认你的生活方式,承认你的选择和疏忽。但这里也有另外一层含义。从最基本的意义上说,你创造了自己居住的世界。
在一个非常重要的程度上,你的所见、所感和所想都来自内在,即使它看似来自外在。当你观察一棵树或一个人时,你看到的主要来自内心。不同的人在同一棵树或同一个人身上,会看到非常不同的东西。
因此,如果我“看到”一棵美丽的树,一个可怜的孩子或一个讨厌的老板,事实上这些内容大多来自我自己。我所见的是我对所遇现象的“加工”。个人建构或(与对象)共同建构了他们的世界,然后使它看起来好像独立于这种建构。
因此,对自己的生活负责,就意味着我要意识到,我在世界上的哪些地方设置了自己的特殊模板。
我看到和谈论的“恶意”现象,也可能传播成为他人的成见和偏见。我看到的“优美”风光,也可能传播给同事、朋友和邻居,而这对他们可能毫无益处。你能为他人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承认你对自己所谈论和所处的世界的添油加醋。
人类总是如此费尽心思地逃避责任,歪曲的责任概念无处不在。比如,许多人深信,是他们的配偶、老板或同事刻薄、控制欲强或以自我为中心,而他们自己很完美,不应该受到责备。他们不明白,刻薄、控制欲或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为总是在关系中发生,他们在这段关系中也有自己的责任,因此有机会改变它。
承担责任和负责地生活,并不等于整天忙着为别人服务,并不意味着自我牺牲和无私忘我,不意味着狂热地确保每件事都做对,也不意味着悔恨地沉思世界上的所有问题。
负责地生活,是与这个世界自由和开放地相遇,是承认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承认你现在所处的位置,自由地呼吸,正视眼前事物,活在此时此地。负责地生活,是在尊重自己、尊重他人和尊重自然及世界之间找到平衡,并且心平气和地做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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