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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春媚 也许我的使命是做一个受伤了的治愈者

2024-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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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春媚 也许我的使命是做一个受伤了的治愈者 2017年07月1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分享:  

 
春媚,南京人,中国人民大学本科,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博士,美国西肯塔基州立大学历史系副教授。任教的同时修完临床心理健康硕士,成为美国国家认证咨询师。  
 

 
《疯癫笔记》插图。桃子一魔兽,躁郁症。  
 

 
品方一内心的风景系列,自闭症。 图/南京原生艺术工作室  
 

 
《疯癫笔记》
作者:春媚
版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汉唐阳光
2017年7月
 
 

  近一两年,国内诸多领域中由抑郁症、自闭症等引发的精神困境与个体悲剧,都经公众热议成为公共话题。我们是时候推开一扇窗,将精神病与精神病人置于一个病症化、职业化的系统中去理解。铺开一幅美国精神病医院的图景,你会感到新奇还是略带恐惧?

  两年前,在美国高校历史系执教多年的春媚,任教同时修完临床心理健康硕士的课程,在美国中西部一家精神病院开始了一年多的心理咨询工作。从东部常青藤的精英文化走入一家化名为“伤河”的精神病医院,春媚生命中涌动的暗流与那里的迷途灵魂碰撞出对彼此的摆渡。

  

  欢迎来到“伤河” 这里是鲜为人知但再真实不过的美国

  “欢迎来到‘伤河’,这是你的门卡,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实习咨询师了”。2015年夏,春媚站在了正常与非常、疯癫与理性间的界限上。

  “伤河”位于美国中西部,是一家封闭式的私立精神病住院医院,接收来自邻近两三个州的急性、慢性病人。在六个病室一百多个床位上,不同年段、病因、住院期的病人构建出一个在真实与虚构之间的场所。

  院墙外,电影、新闻里虚晃着精神病人的光影。大多数美国人会基于“政治正确”注意公开话语,但对各色精神病人态度也有不同。比如,自闭症不会引发公众恐惧,多数学校为此提供特殊教育,性侵患者则被法律重判、被社区密切关注甚至被妖魔化。在这家一百多人的医院里,病人内部也分出三六九等,吸毒、自残的年轻人占据上风,性侵和精神分裂则是被嘲笑和孤立的对象。

  这是一个超现实的世界,尽管职业化的治疗和管理时常让这一点模糊:精神科医生、心理咨询师、护士等在内的团队每天按部就班地面谈、写报告、开会,习以为常地与自杀幸存者、自残者、精神分裂者、强奸犯、吸毒者和即将被判刑的重罪犯“朝夕相处”。

  这里也是鲜为人知但再真实不过的美国,不是常青藤、华尔街光晕中的美国,而是让人理解为何川普当选的美国。伤河之中流淌着毒品、犯罪、破裂家庭阴影之下的死水。陷入其中的人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悲伤和秘密?

  另一边,一种“伪装者的不安全感”像开闸的洪水冲开大坝,春媚对接下来一年的生活充满焦虑。一个外国人、外族人,如何才能进入美国精神病人的内心世界?

  名为“十字路口”的戒瘾科室,是春媚走入这个世界的入口。这里收治着接受毒品和酒精治疗的成年病人,很多人有与吸毒、贩毒、盗窃与酒驾等相关的犯罪历史。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来此悔过。春媚的任务则是按照医院采用的“辩证行为治疗”,帮他们从承认自己的无助开始,达到灵性重生的目标。

  当班护士早就提醒过这个团体很麻烦。进展果然并不顺利,“牛鬼蛇神”们的调侃,让每个人的伤痛难以识别、触摸不得。最初一段时间,团体治疗中新人进、旧人出,“一切看起来有种有序的徒劳”。

  “今天我们读诗。”春媚决定做点什么。

  今天我们读诗 如何让精神病人实现最大程度上的治愈?

  “今天我们读诗。”很快有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但当讲义被以无法拒绝的“作业”方式发下去,一个新空间被打开了。

  “欺骗之河流过,唯一的方向就是坠落、坠落、坠落”,有人读了Mad season乐队的歌词。“我沿着街\一个深洞\跌入\如此无助\是我的错\一辈子才走出来”,带着乡村口音的文盲老毛读了自己写的诗。他不断沿着同一条路坠入、爬出,直到最后一句,“我走了另一条路”。

  “十字路口”开启了春媚与病人之间的心灵之旅。春媚既在帮助病人,也由他们带入了一个不敢触碰的世界。《疯癫笔记》中,我们会读到“你愿意和我做一个空椅实验吗?”这样新奇的邀请,也会看见春媚面对毒瘾青少年金马时难以推进的困境。即便曾有过卸下心灵铠甲的一刻,很快,那个暴怒、不合作少年又回来,他眼底那滴巨大的泪痕刺青始终像个晦涩的谜题。

  夏天,一个因自残被送入医院的女孩,也让春媚面临艰难选择。相较自残,春媚发现她声称听到的那个声音才是真正的魔鬼,因为幻觉是较重的精神病症的表现之一,甚至可能是精神分裂的前兆。但帮住院期只有一周的她打开这扇门,会不会带来更大危险?“非常挣扎,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春媚说。

  精神科医生、心理咨询师、护士等分工明确,病例清晰列着关于病情、家庭、阶层的标签,让病人“一目了然”。主流治疗方式不断朝着医药化、病症化的方向发展,在所谓实证科学的体系里,经反复预演和外在奖惩,病人不再重复性侵、吸毒等行为,就会被认为达到预期目标。而其内心的挣扎和苦痛却因难以量化,往往成为被忽略的对象。

  春媚更认同,只有帮病人放下最深的恐惧,抵达内心世界,才能够实现最大程度上的治愈。咨询师要做的,“是她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无论是在她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陪在谷底,还是等她有了点气力的时候一同攀岩,并提醒她陷阱丛生的地方”。“很奇怪,我当老师时很严格,甚至有些挑剔,但做咨询时,却可以完全没有障碍地与病人共情并且平等对待,无论他们的背景和病症是什么。”春媚说。

  与这些自残、精神分裂症患者相处,看他们因丧失而孤独,因渴望而疯癫,“某种意义上,每个人都是被突然扔入此世的游子,病人的挣扎与痛苦,和所谓正常人所经历的情感痛苦,以及在本无意义的世界中探索的精神煎熬,并无二异”。自称“受伤的治愈者”的春媚同样如此。

  重生的迹象 我变得柔软,心里从此多了慈悲二字

  2016年5月,迈出“伤河”大门,春媚结束了这一年的“疯癫笔记”。

  这本基于真实案例的笔记,出于对当事人隐私的保护,对病人的特征、症状作了调整,治疗过程也进行简化。春媚按谐音、性格特点和病症为病人起中文化名,当中国读者读到“冬梅”“老金”,不自觉地就会和原本或是金发“杰克”的病人拉近距离。

  春媚所承诺的还有情感的真实。老金、冬梅的故事一页一页展开,春媚生命的暗流也在其间涌动。“我的性格趋于保守,但我跟自己说,要勇敢一些。既然是非虚构,不交代如此重要的个人经历和写作背景,对读者是一种欺骗。”在最难写作的末篇,春媚以《死亡的财富》回望了2014年那一场突然来袭的死亡。

  “那一年,我突然失去了他,因为一种极其罕见的脑出血和更为罕见的脑感染,百万分之一的几率。泰山未满两岁。”

  那一年也是中国人记忆中的痛点,马航事件在新闻中跌宕起伏,失联家属们哭喊着。春媚对这样极端的情绪痛心和不安。但当自己也遭遇死亡伤痛时,她同样处在无助状态。

  “连谷歌都用上了,想想有点可笑”,春媚回忆,“不是从思想上去抽象地思考死亡,而是作为人如此具体直接地面对它时,我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资源’。当然对于死亡没有人可以准备好,但如果你有意识地去治愈,应该有比任由情感泛滥更健康的方式。”

  这段跨文化生活的创伤经历让春媚看到两种文化的差异。美国家人会对孩子讲实话,而中国家人熟稔如何规避、隐瞒和岔开话题。美国人会用更为成熟的理论和方式来做“mourning”,而春媚却很难找出“grief”所对应的中文词。如何帮自己抵挡丧失和死亡的伤痛呢?那一年之后,心理咨询的学习、实习和写作,成为春媚自我治愈的一条路。

  “之前长期做学术研究,我的思想比较发达,连通情感却有欠缺”,春媚说。与一群迷途灵魂的心灵交流,在纯理性分析之外给了她另一种满足感。真切感受他人的生老病死,人变得柔软,心里从此多了慈悲。“也许我的使命就是做一个荣格口中‘受伤了的治愈者’”,春媚说,她很希望这本笔记能为曾经、现在或将来经历创伤的读者带来某种慰藉,“这也是我把最后一章写得那么清楚的原因”。

  笔记收尾处,春媚写到夜行时,月亮下树的颜色,渐变、反复、断裂、重合,“我感恩自己又能感觉了,美的感动交织着生命的悲伤,重生的迹象”。

  《疯癫笔记》

  作者:春媚

  版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汉唐阳光

  2017年7月

  “他们是精神病院里的病人。他们因丧失而孤独,因绝望而欺骗,因思念而自责,因痛苦而恐惧,因渴望而疯癫,与我们并无二异。”

  采写/新京报记者 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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